第三十三章天若無情方不老（上）

　　柳十歲沈默了會兒，說道：“我的傷不重。”
　　西王孫說道：“妳去找桐廬了？”
　　柳十歲說道：“是的。”
　　西王孫說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妳們也算是師兄弟，何必這般拼命？”
　　桐廬是西海劍神的親傳弟子，劍道天賦極高，當年梅會道戰的時候，卷簾人只把他排在洛淮南之後，可以相見其實力。雖然柳十歲吞食妖丹，又練成了血魔教的邪功，從境界實力上來說還是要比桐廬差上壹線。
　　但他敢拼命，更準確地說，他每壹次出劍與出拳，都當成是最後壹擊。
　　桐廬做不到這壹點，所以輸了。
　　西王孫問道：“因為他到處宣揚井九膽小怯懦，所以妳很生氣？”
　　柳十歲沈默了會兒，說道：“是的，公子不是那樣的人。”
　　西王孫也沈默了會兒，說道：“妳能勝過桐廬，倒真是超乎了我的意料。”
　　柳十歲說道：“那是因為您教的好。”
　　西王孫淡然說道：“我待妳再如何用心，看來還是敵不過妳們主仆之間的情義。”
　　柳十歲再次沈默了很長時間，說道：“公子待我很好，但這是不同的。”
　　西王孫靜靜看著他，也看了很長時間。
　　靜室更加安靜，夜明珠的光線漸漸淡去。
　　“妳開始修行不過十余年時間，便走到了這壹步，不愧是天生道種，我選擇妳果然沒有錯，但妳不用謝我。”
　　西王孫說道：“所有的前因後果妳都已經知道，只要不恨我便行。”
　　柳十歲沈默不語。
　　濁水底的鬼目鯪。
　　那顆滾燙的妖丹。
　　妖丹裏附著的血魔教邪功，還有隱藏丹息的方法。
　　這壹切讓他成為現在的他。
　　去年的時候，他才知道，這壹切都是某人特意安排的。
　　那個人就是西王孫。
　　這是壹個‘陰’謀。
　　這個‘陰’謀簡單而有力量。
　　——能夠抗拒這種‘誘’‘惑’的修行者很少。
　　就算南河州外的那個局沒有成功，西王孫在朝天大陸各處還做了很多類似的安排，事後證明很有效。
　　西王孫布置那個局，最開始想‘誘’‘惑’壹名兩忘峰弟子做為不老林在青山裏的內應。
　　他很滿意那名兩忘峰弟子是天生道種柳十歲。
　　他不滿意的是柳十歲不會演戲，很快便被人發現，然後被逐出山‘門’。
　　他本有些失望，但後來發現壹名青山棄徒轉身成為不老林的刺客也是極好的事情。
　　這會給青山宗帶去足夠的羞辱。
　　而且柳十歲的修行天賦確實太好，好到他都有些惜才。
　　所以他把柳十歲帶回了不老林，然後觀察了五年時間。
　　如果是別的人，他肯定會觀察更長時間，但他沒有想到，柳十歲居然去殺了洛淮南。
　　從那天開始，柳十歲便再也不可能背叛不老林。
　　加上另外壹個重要原因，西王孫終於開始完全信任他，開始用他，甚至開始親自傳他劍法。
　　但他沒有想到，柳十歲居然還想去殺桐廬。
　　看著書桌後的年輕人，西王孫的眼神有些冷。
　　“如果有什麽合適的對象，我可以幫著去殺。”柳十歲低著頭說道。
　　西王孫知道他是在表示歉意，神情微和，想著上次柳十歲去做的那個案子，嘲‘弄’說道：“妳堅持不肯殺無辜也罷了，結果險些因為所謂無辜，自己丟了‘性’命，像妳這樣的人，哪裏是做刺客的料。”
　　柳十歲說道：“所以妳才會讓我在這裏看書寫字練劍？”
　　西王孫說道：“是的，因為我需要妳證明給青山宗看，我們對此寄予厚望。”
　　柳十歲註意到，他說的是我們。
　　西王孫輕輕彈指，壹個‘玉’冊出現在書桌上。
　　“分析他們的資料，挑出合適的人選去殺玄‘陰’宗的蘇子葉，方案要做的漂亮，就像上次妳們殺洛淮南那樣。”
　　說完這句話，西王孫便離開了房間。
　　柳十歲翻開那本‘玉’冊，很多文字映入他的眼簾。
　　那些文字是不老林成員的姓名以及相關資料。
　　那些姓名由‘精’血書寫而成，很難被抹掉，而且帶著神識烙印。
　　把名字寫在‘玉’冊上後，那個人便再難背叛不老林，不然被外界知曉，必然只有死亡壹途。
　　對柳十歲來說，‘玉’冊上的很多名字都很陌生，想來應該是生活在城市與鄉村裏的普通人。
　　有的名字讓他覺得眼熟，應該是隱藏在各宗派與朝廷裏的人物。
　　比如這時候他正在看的壹個名字，劉湘。
　　劉湘是昆侖派二代弟子，境界頗為高深，擅長寒冰劍法。
　　誰能想到他會是不老林的成員。
　　柳十歲翻閱著‘玉’冊，臉上的神情沒有什麽變化——類似的‘玉’冊他已經看過很多本，只不過那些‘玉’冊上面的名字要更加普通，無論隱藏的深度還是本身境界，較今天這本都差得比較遠。
　　他重新取過壹張白紙，用筆蘸好墨，開始挑選人手，設計方案。
　　新鮮的墨字從筆端流淌而出，變成無數刺殺的細節。
　　事實上，柳十歲這時候根本沒有在想那位玄‘陰’宗少主，而是在想別的事情。
　　有很多事情他現在還不能確定。
　　今天他約桐廬在‘亂’礁裏決鬥，除了想替公子出氣，也是想試探壹下對方。
　　現在看起來，桐廬應該不知道他在不老林裏，不然不至於因為他能識破隱‘潮’劍法而那般吃驚。
　　如此說來，並不是整個西海劍派都已經被不老林控制，只是西王孫壹脈？
　　十余年前才忽然出現在西海畔的西王孫，究竟來自何方，是什麽人？
　　西海劍神為何對他如此信任，他們之間是什麽關系？
　　柳十歲放下手裏的筆，望向窗外，眼神有些復雜。
　　這兩年時間裏，西王孫對他很是信任，在劍道方面的指點毫無保留。
　　他真的很不明白，這種信任或者說看重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收回視線，低頭繼續開始書寫。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方案終於出來，他對著紙張吹了兩口氣，又看了壹眼那本‘玉’冊，便收了起來。
　　這本‘玉’冊的級別依然不夠，連他的名字都沒有。
　　也不知道不老林隱藏在各宗派與朝廷裏的那些真正強者，究竟會是哪些人。
　　想來那些名字，應該整個修行界都應該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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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深處，有壹張很大的石椅。
　　西王孫坐在椅子裏，沈默地思考著什麽。
　　數道光線落在前方，形成壹道光幕。
　　他隱藏在光幕後的黑夜裏，根本無法看見。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壹名綠裙少‘女’走進大殿，跪在光幕之前。
　　“擡起頭來。”
　　西王孫說道。
　　綠裙少‘女’依言平身。
　　只見她眉眼清秀，神情溫柔可人，正是當年井九與趙臘月在海州城裏遇見過的應城小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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