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夜色長安，猛虎伏案

　　唧唧~~嘰嘰嘰——
　　晨光穿過樹隙，光塵飛舞，並排的兩只鳥兒落去樹枝清脆鳴囀，打破了清晨的安寧，陸良生醒過來，舒服的伸了壹個懶腰，順手將身邊灑落的書籍收拾歸攏。
　　周圍響起的鳥鳴戛然而止。
　　黑影破空疾響，唰的飛去樹梢，壹只鳥直直墜了下來，半空，只剩幾片羽毛飛濺，搖搖曳曳飄蕩落下。
　　壹棵樹下，道人掏了掏耳朵，將地上暈厥的飛鳥塞進口袋，拍了拍鼓鼓囊囊的黃布口袋，壹邊吹著口哨，壹邊返回，偶爾也會跑去灌木、雜草間拔出幾株野菜、草藥，壹股腦的塞去腰間。
　　休整壹夜的營地，裊裊青煙裏重新升起篝火，道人燒了水，提著七八只打來的鳥雀褪去鳥毛、內臟洗凈，連帶野菜壹起丟進鍋裏攪了攪，這才叫了其他人起來。
　　不遠，側臥的老驢哼哧的噴了壹口粗氣，嘶叫兩聲從地上起來，馱著書架跑去主人那方調了壹個方向，將書架移去靠近些。
　　陸良生將書冊放去裏面碼好，順道打開下面的小門，蛤蟆道人蓋著被褥感受到清晨微涼的風，撓了撓蟾臉，伸蹼抓過滑開半截的小被子，拉到胸前蓋好，朝裏側了側，繼續呼呼大睡。
　　笑著將小門關上，喚了壹聲：“老豬、千衛，該醒了，下午還要趕回長安。”
　　隱隱約約聽到‘長安’二字，壹肘枕著腦袋側睡的豬剛鬣，扇了扇大耳，磨著獠牙呢喃：“長安……美姑娘……吸溜……”
　　隨後，猛地睜開眼睛，抓著九齒釘耙坐了起來，腦袋左右張望幾下。
　　“原來還沒到長安……再睡會兒……”
　　迷迷糊糊的嘟囔，釘耙壹丟，大喇喇的亮著大肚皮仰了下去，片刻，又陷入夢裏，壹旁樹梢上，壹身皮甲皂靴的左正陽降下來，伸手拔出地上插著的兩柄長刀，往背後負去的同時，看著地上的豬妖抱著黑毛大手放在嘴邊嘖嘖有聲的親來親去。
　　搖搖頭，系好長刀走去篝火堆坐下，望去漸漸碧藍的天空。
　　“天上真有紅芒？”
　　道人攪動湯鍋，舀了壹勺手指沾了沾放到嘴裏試味，然後，蓋上鍋蓋，傳了幾段樹枝到火裏。
　　偏過頭來，撚了壹下唇上的胡須尖。
　　“妳還不了解陸大書生，他說的話，什麽時候假過，妳說是吧？！”
　　那邊，陸良生拍拍老驢頭，叮囑它就近吃草，朝著醒來的徒弟還有烏蠻人舍龍點點頭，走去左正陽旁邊盤坐下來。
　　“妳們可能暫且看不到。”書生望去天空，那壹抹紅光拖著尾巴與往日壹樣，懸在碧藍、遊雲之外，只是眼下看得更清晰了壹些。
　　“這東西，我所知的古籍翻遍，也未找出只言片語，只能等等看，那五元上人布置的血靈陣是否真有作用。”
　　“陸道友，妳真信他？”
　　左正陽撿起壹根木枝投進火裏，搖了下頭：“左某不信。”
　　旁邊，攪湯的道人擡起臉，哼了聲，也附和壹句。
　　“本道也不信，那家夥害死的不少，又是普渡慈航的妖魂，又是十萬生靈煉成的法陣，壹看就是邪魔之道，信他，不還如信佛呢。”
　　陸良生沈默的看著老孫將碗舀滿遞給左正陽，淡淡的米香、肉香裏，伸手接過徒弟李隨安遞來的粥碗。
　　喝了壹口後，才開口道：“我也不是很信他，可眼下，別無他法，只能先等等看了，若是可能，等南邊回來，去壹趟承雲門拜訪，總要聯合更多的人進來。”
　　說話間，筷子將碗裏的鳥肉夾起放去壹旁，等會兒師父起來該是可以吃了。
　　小鍋沸騰，陣陣熱氣裏，酣睡的豬剛鬣鼻口微微扇動，瞌睡頓時也沒了，循著氣味慢慢坐起來，跑到這邊，道人抱著碗轉去壹邊，老豬饞嘴的朝他碗裏瞄了壹眼。
　　“想饞死老豬啊，真是的，俺自個兒來！”嚷嚷壹句，直接從火上將鍋壹起端了，呼哧呼哧的吹拂幾下，捏著銅勺就往嘴裏舀。
　　晨陽初升，林野在風裏微搖，夾雜著的只有說笑、吃飯的聲響。
　　啃草的老驢背上，書架忽然吱嘎壹聲打開。
　　隔間小門嘭的推開，短小的身形如箭彈射而出，落到下方壹顆大石頭上，雙蹼握拳，蟾臉呈出怒容，聲音暴響。
　　“好膽的小妖，真當老夫拿妳沒轍……轍……”
　　陡然高喝的話語漸小，那邊篝火，包括陸良生在內，共六人，甚至連老驢也齊齊望來，站在石頭上雙蹼握拳的蛤蟆臉上頓時壹楞，左右張望了幾下，“呃……怎麽，到第二天了？”
　　反應過來，拳頭連忙背去身後，挺起圓滾滾的肚子，幹咳壹聲，望去樹籠、天空。
　　“今日天氣不錯啊。”
　　嘀咕的壹句，轉身回去裏面，聞到香味，肚子‘咕’的響了起來，負著雙蹼再次轉回來，跳下石頭，吧嗒吧嗒的踩著腳蹼過去，在書生旁邊盤腿坐下。
　　陸良生將之前選出來的鳥肉，放進碗裏，端到蛤蟆道人面前。
　　“師父，昨日妳掉下來沒摔到哪……”
　　“沒有，別問。”
　　蛤蟆道人抱著碗，轉去壹邊，抓過壹只鳥腿放去嘴裏，緩緩磨著。
　　“妳也不想想，為師何等修為，豈會那般容易被壹只小妖戲弄，那是為師故意麻痹它，準備趁它松懈的時候，壹舉拿下……”
　　林野間有鳥兒輕鳴，搖曳的火光，圍坐的數人之間，蛤蟆抱著碗，揮舞蛙蹼侃侃而談。
　　“……想當年，老夫何等威風，昨日那種小妖，連給老夫提鞋都不配，依稀還記得，當初老夫被圍困之時，那是人山人海，法器蔽日，法聲掀天。”
　　那話語裏，仿佛憶起了往昔。
　　不久，吃完早飯，收拾了行囊，將篝火撲滅，壹行人這才榻上回去長安的路途，慢慢悠悠走動間，壹眨眼，眾人連帶那只老驢，在天光下已去十余丈遠。
　　天光傾斜，下午的西雲泛起火燒的彤紅，壹行人方才趕到長安西門，走去長街，人聲喧嘩而熱鬧。
　　遮掩了豬妖形態的豬剛鬣，扛著釘耙看著這人世間最繁榮的城池，好奇的睜大了眼睛，四處張望，就算天快黑盡，依然能見長街行人來往。
　　掛著客棧旗幡的門口，夥計搭著抹布高聲吆喝，不遠的攤位前，小販捧著壹個泥人小心的放去胖乎乎的孩童手裏，接過管家模樣的人遞來的銅錢，笑呵呵的合手作揖，目送客人離開，走過的巷口，兩個孩童舉著風車比著誰吹的快，片刻，被沖出家門的母親捏著耳朵從地上提起來，拉回了家裏……
　　“回去，再收拾妳！”
　　“胭脂，上好的胭脂，西域胡姬都愛不釋手！”
　　“那邊的大爺，上來玩啊……”
　　掛起大紅燈籠的青樓，老鴇揮舞著手絹，塗抹粉黛的胖臉上，笑瞇瞇的迎著進來的客人，粉末都在簌簌的往下掉。
　　走過門口的老豬擡起頭來，盯著那二樓上依靠柵欄的壹群鶯鶯燕燕，好像看到了新的天地般，擡腳就要往裏走，被陸良生及時拉住，扯了回來。
　　“老豬，妳想出人命啊！”
　　被倒拽回來的豬剛鬣瞇起眼睛盯了好壹會兒，唉了壹聲：“這些女子要是妖怪就好了。”
　　聽得壹旁的道人耳朵都抖了抖。
　　……
　　走過擾擾嚷嚷，繁華的長安西市，琵琶弦音彈唱，舞動的胡姬面紗上，露出的雙眸勾魂奪魄，原本半個時辰就該走完的壹行人，硬生生被老豬拖到天色黑盡才回到芙蓉池。
　　壹回到萬壽觀，豬剛鬣兵器也不要了，跑到最高的閣樓上，隔著柵欄眺望仿如星河鋪砌的長安，萬家燈火映在眸底，忍不住感嘆壹聲。
　　“俺老豬覺得這才是仙界啊！！！”
　　聽得壹旁的道人直翻白眼。
　　“說的好像妳去過仙界壹樣。”
　　“呵呵。”老豬拍了下肚皮，望著星河般的萬家燈火，只是憨笑兩聲，夜風拂過，叮叮當當的風鈴聲裏，壹人壹妖的頭頂，檐角上方。
　　獨臂的身影仰臥樓頂，躺在瓦片上，聽著下面兩人的鬥嘴，笑著拿過葫蘆，灌去壹口酒水，望去繁星密布的夜空，身旁，只有兩口森寒長刀安靜的作陪。
　　初夏的風裏有些微熱，撫過檐角的風鈴聲裏，擠進閣樓某間亮有燈火的窗欞，蛤蟆道人揉著胳膊、小腿，哼著小曲兒坐在衣櫃前，挑著衣裳，不時回頭叫來棲幽幫忙看看。
　　燈火搖曳，照亮的窗欞前，陸良生鋪開長安地圖，目光威凜，掃過城墻，及四處山勢、溝渠，指尖在上面勾連。
　　猶如猛虎伏案。
　　‘雖不明那天地大劫，是怎樣的劫數，但至少先布下結界，總是沒錯的。’
　　至於要布下什麽樣的法陣，書生壹時間有些猶豫，燭火映著俊朗的側臉，想了壹陣，終究還是拿過《青懷補夢》翻了起來。
　　嘩~
　　書頁翻動聲響裏，蛤蟆道人換了身短卦，爬上書桌，負起雙蹼，探頭瞅了壹眼上面的內容，搖搖頭。
　　“良生啊，為師交給妳的書，裏面法術，為師都會的，妳要找什麽，直接問我便是。”
　　那邊，目光專註的側臉從書頁上收回視線，陸良生放下書本，偏過頭來，他將自己的想法如實說給蛤蟆聽，後者瞇起蟾眼，安靜的傾聽，好壹陣才開口。
　　“為師學的太多了，有些記不住……妳還是翻書吧。”
　　說著，轉過身，卻是說道：“良生，天地大劫，不管是什麽妖魔鬼怪，只要它有形體、有魂魄，那就不足為懼，真正厲害的，還是那些無形無相的東西……算了，妳自個兒拿捏吧，早些睡。”
　　“師父也早些休息。”
　　燈火靜謐，床榻木枕旁傳來輕微的鼾聲，陸良生繼續又翻了會兒書，羅列了幾個適用的法陣出來，至於師父剛才說的，不過是對往後可能出現的壹種猜測。
　　先把長安布下法陣，才是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