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誰與爭鋒 第三十六章 甲子之戰

　　三月三，莫空山！
　　天上陰沈沈的，密雲不雨，參戰雙方代表均是壹身黑衣，除了要出戰的眾人之外，旁觀者均是壹身白衣；隱含了為自己家族的英雄送行之意。
　　滿山黑衣如染墨，白衣勝霜雪！
　　飲血峰上，兩家涇渭分明，相對而立，形成兩大陣營。
　　天外天、天上天兩大隱門分據足有二三十丈的決戰場南北，無上天四人在北，天外天三人居南。
　　眾目睽睽之下，葉輕塵長身而起，與天外天的鷹鼻老者兩人來到場地之上，細細的對決戰場地進行了檢查，然後分別舉起壹只手，宣布場地沒有問題，決戰開始！
　　沒有人註意到，在玉冰顏的身後，玉冰顏的專屬的淩家侍衛之中，已經有了兩個生面孔，虎視眈眈地看著場中。
　　淩天與淩劍兩人壹早就趕到了這裏，以兩人的武功，想要無聲無息的混進來，自然是輕而易舉之事，不過他們的到來也只有寥寥數人知曉。
　　數千人的觀望之中，卻是壹片寂靜。
　　葉輕塵與鷹鼻老者神色肅穆，同時開口道：“有請兩位家主。”
　　玉滿樓水漫空同時起立，來到場地正中，兩人都是神色肅穆，端著壹杯酒，相對壹碰，壹飲而盡。啪啪兩聲脆響，酒杯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兩人對望壹眼，手掌伸出，擊掌之聲響徹整個飲血峰上。齊聲嚴肅地道：“甲子之約，生死之戰；勝者無仇，死者無怨！”
　　十六個字，卻是千年之前兩家祖宗同時立下的血戰之誓！！
　　“玉兄，請！”
　　“水兄，請！”
　　兩人同時大笑，飄身回到座位上，安然而坐。兩家的陣營之中，分別出來壹人，手中燙金名冊雙手捧著，送到了無上天和天外天的兩大仲裁手中。
　　玉家出戰名冊，送到了無上天手裏，水家的則是交給了天外天。
　　甲子之戰，共分作十壹場戰鬥，個人單打獨鬥十場，然後每壹家出兩百人，混戰壹場！不論勝負，只決生死，生死由命，勝負在天！
　　就算前面十場戰鬥輸了九場，那麽，剩下的戰鬥也是不能避免的！必須分出生死。
　　“第壹場！”葉輕塵聲如金石，響遏行雲。“玉家出戰人選：暗影閣二長老，玉之清！”
　　鷹鼻老者莊嚴宣布：“水家出戰人選：水家第九長老，水無痕。”
　　首戰出戰的這兩個人，在各自的家族都屬於聲名不顯的類型，但各自的武功卻都可說是十分強橫的，就其水準而論，都已經臻至先天境界，已經可算當世壹流高手；很顯然，這第壹戰，兩家都想來個開門紅。
　　這次決戰的壓軸大戲自然是屬於水無波對戰玉滿樓，不過從這壹點上來看，水家的家主水漫空之大權旁落已經是可見壹斑，較之玉滿樓的大權獨握相差不可以道裏計！否則就身份而論，即使水漫空明知道自己不是玉滿樓的對手，也要挺身壹戰的！
　　而且，玉家的所有排兵布陣完全都是由玉滿樓壹手安排的，而水家的家主水漫空則是直接將大權全盤下放。由他的兩個兄弟和第壹長老水無波全盤做主。
　　原本水漫空自然不會這麽安排，這次的甲子之戰，對於水家內部的權力更替，有著相當大的影響，可以說，兩個派系之中哪壹個派系在這次戰鬥之中勝出的多，將直接決定著家主的位置是否更換。而水漫空的派系已經是被逼到了退無可退、背水壹戰的地步。若是此次再不能有好的成績，相信水漫空的下臺基本已經是板上釘釘、無可轉圜的事情。
　　但自從水漫空從女兒口中得知了與淩天的真正關系之後，對家族本就已經徹底絕望的他不由得改變了主意。索性反而反其道而行之，任憑堂兄弟們自由安排，反正妳們只要想取勝，就要拿出最大戰力，而玉家又豈是易於之輩？彼此傷亡慘重這是肯定、也是無可避免的。
　　有淩天的全力協助，水漫空完全有把握在此次甲子之戰之後對家族進行壹次徹底的清洗！就算是連水家第壹高手用來真舍得水無波也清理掉，也是在所不惜！
　　而相對，無論旁系和玉家損失再慘重，對自己，又或者是淩天都是有百利而無壹害的！
　　水漫空心中更打定了主意，反正自己的兒子已經死了，水家嫡系壹脈已經後繼無人了，若是將水家交到幾個堂兄弟手中，恐怕水千柔和淩天第壹個就要先收拾掉水家！那樣壹來，水家就算是徹底的完了。
　　但是自己還有女兒！將家業交給了女兒，也就是交給了女婿！我水漫空或者鬥不過妳玉滿樓，但是淩天的力量在兼並了水家之後，將擁有足以勝過玉滿樓的實力，只要玉滿樓最終落敗，而且還是要敗在我女婿手裏！也算是我們水家獲勝！
　　當然，若是淩天能夠讓千柔所生的孩兒繼承水家，也是壹個不錯的選擇！雖然這個想法有些壹相情願！
　　將來統壹天下之後，如果淩天願意立水千柔為皇後，自是更佳，如果不能，那最次也是個貴妃吧！就算是最終取締世家，那也由得他；反正水家作為皇親國戚也差不了哪裏去，可那時玉家卻肯定是要完了的，不論如何，水玉兩家之間的最終勝利者始終是水家。
　　但無論是以上的哪壹個結局，暫時沒落的水家總比現在看起來強大之極的玉家要強得多！只要能做到這壹點，水漫空就已經很滿意！
　　所以水漫空的思想在極短的時間裏發生了根本的轉變！
　　當然，若是水千幻還活著的話，水漫空絕對是不會答應這樣的事情，甚至壓根就不會去思考！
　　可惜水千幻已經不在了，也幸虧水千幻已經不在了！
　　在那天晚上秘密會見了淩天之後，水漫空立即做出了這個決定！
　　將所有的賭註，都壓在了淩天身上！只要淩天能夠統壹天下，壹切就都將物有所值！
　　在沒有兒子的情況下，女婿，怎麽也算是半個兒子呢！水漫空心中很是有些快活，冷眼看著堂兄弟們壹個個勝利在望的激動樣子，心道：爭吧，打吧，拼吧，死吧！拼的越激烈越好，打得越殘酷越好，無論是水家旁系又或者是玉家中人，死的人越多越好！損失越大越好！那樣我在下壹步清洗的時候，也能夠多省些力氣，又或是為女婿的壹統霸業減少許多壓力！
　　場中的兩個人戰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妳進我退，縱橫交錯，勁風呼嘯，豁命相拼。
　　雖然兩家決戰的本意只是要分個高下而已，並不壹定要決出生死，但千年以來早已形成慣例，約定俗成。這，就是生死之戰！沒有所謂的高下之別，從來都以壹方的死亡為終點結束！壹方未死之前，戰鬥是絕對不可能停下的，就算是明知不敵，想要認輸，也是絕對不可以的！最終活下來的就是勝利者！
　　淩天和淩劍此刻正隱在玉冰顏身後，看著這場龍爭虎鬥，兩人的臉色都很怪異。
　　淩天悄聲問道：“阿劍，在妳的眼中，這兩個人武功如何？”
　　淩劍認真的看著兩人的交戰，有些不屑地道：“這壹年多以來，我進境極大，若是讓我來刺殺的話，我有把握在壹招之內結束戰鬥！而且可以同時殺掉這兩個人。”
　　“若是正面相鬥呢？”淩天很滿意淩劍的回答，笑瞇瞇的接著問道。
　　“正面搏殺的話，若是使用險招，我自信可以在十招之內殺死他們；不過若是穩妥打鬥的話，想要在不付出任何代價的情況之下解決這兩個人，恐怕至少要激戰到百招以後才可以。”淩劍仔細估摸著，慎重地道。
　　“阿劍，妳確實是進步了很多，”淩天誇獎道：“居然也會考慮到‘穩妥’這兩個字了。”
　　淩劍壹腦門黑線，哭笑不得。這算是誇獎嗎？這豈不是說我以前直接不用大腦的？當然，敢這麽當面說淩劍的也就只有淩天淩大公子而已！其他人，就算是黎雪和淩晨，也要考慮壹下的。
　　“妳看玉滿樓。”淩天的聲音傳來，他淡淡的眼神看這玉滿樓的方向，眼中神色似有深意。
　　淩劍把目光從場中激戰的兩人身上挪開，向著玉滿樓看去，只見玉滿樓輕松地在跟身邊的玉滿堂說著什麽，神色之間對現在場中所進行的戰鬥、又或者最終誰能活下來將似乎是毫不在意的。
　　場中數千人，就只有兩個人臉上神色自如，壹個是玉滿樓，壹個是水漫空！真的很湊巧，正好是水玉兩家的家主，唯壹的分別在於，玉滿樓是勝券在握，水漫空則是另有定計，兩個人都顯示了不同尋常的大將風度。
　　“很鎮定。看來玉滿樓對這壹戰是很有把握。”淩劍慎重地道。“現在水玉兩家的差距是越來越大了，若是水家不加以改變的話，恐怕瑕疵甲子之戰就沒必要舉行了。”
　　“我不是讓妳看這個！廢話，玉滿樓當然是很有把握，這點就算是水家人也看得出來。至於甲子之戰，則止於今年，兩家在我眼裏，哪裏還有什麽以後？！”淩天氣的給他壹個爆栗，道：“我是讓妳看看玉滿樓現在的氣色，神韻，跟妳在玉家的時候所見過的玉滿樓可有什麽不同之處？”
　　“不同之處？”淩劍仔仔細細地看了壹會，搖了搖頭，道：“還是那樣子，沒什麽不同之處呀。”突然若有所思地道：“不過，現在看起來，玉滿樓比那個時候還要更加的陰沈了壹些。”
　　“不錯！”淩天臉色慎重，道：“上次我就曾經說過，在玉滿樓的身上，除了玉家的家傳武功之外，玉滿樓應該還練有另壹門極其邪門的功夫，非常陰毒！打在人的身上，會讓人的內力瞬間散亂無法提聚，同時血脈僵冷。那個時候，他的臉上隱隱有壹層青氣，但是現在，那層青氣沒有了；第壹個可能，就是玉滿樓自己把那門邪功廢了，第二個可能，就是邪氣入體，玉滿樓的邪功已經到了大成甚至圓滿的地步！”
　　“那應該是邪功大成了！”淩劍冷冷壹笑，道：“如果說玉滿樓會自己廢掉自己的武功，這種說法比公雞會下蛋還要可笑。”
　　“不錯，妳和我的判斷是壹致的”淩天滿意地笑了笑：“所以，若非有我在旁邊，妳們任何壹個人都不要嘗試與玉滿樓單打獨鬥。且不說他給不給妳們這樣的機會，就算有，那也是太過於危險。”
　　“有這樣厲害嗎？”淩劍有些不服氣，冷電般的目光向著那邊刺了壹眼，有些躍躍欲試：“我倒是想試試。”
　　“如果妳與玉滿樓對上，拼著性命不要的話，應該有機會能夠與玉滿樓拼壹個同歸於盡！”淩天緩慢的，謹慎地道：“不過最大的可能，還是妳當場身死，而玉滿樓還能夠殘留著壹口氣。”
　　“若是能用我的命為公子掃清這爭霸天下的最大障礙，那，”淩劍沈沈地道：“……我死又何妨？”
　　“而這次玉滿樓來到天風大陸，根本就是我們最好的機會！天賜良機！公子我很有信心完成這個任務！”淩劍眼中的光芒炙熱起來。深邃的眸子之中，壹團黝黑的火焰熊熊燃燒著，全是死誌！
　　“混蛋！”淩天氣的大罵道：“剛才才表揚妳，妳怎麽又打回原形了？我既然這麽說了，難道會沒有對付玉滿樓的把握？告訴妳阿劍，此行天風，我又有奇遇，武功又有大幅度精進，環顧當今之世，除了那送君天理之外，相信已經再無敵手，就算是同樣有突破的玉滿樓也已經不是我的對手！只是這爭霸天下，始終要壹步壹步的來，並非說是只要玉滿樓死了，我們就可以坐穩江山的！”
　　“難道玉滿樓還不是公子的最大敵手嗎？”淩劍有些不解。
　　“是！他當然是！以此人的才智謀略確實我最大的敵手！”淩天緩緩道：“不過，爭霸天下，逐鹿江山，畢竟還是要靠大軍征伐的！唯有在無盡的血與火之中殺出來，才能夠奠定堅實的基業！而在相當長的壹段時間裏，天下安定，無人敢造反作亂。”
　　“否則，得來的江山就太過於容易，太過容易得來的就太不容易保住了，這是歷代開國君主都明白的至理。”
　　“歷朝歷代以來，能夠做出大功業的帝王將相，無壹不是從死人堆裏摸爬滾打出來的，有壹點不知道妳沒有想過，那就是在這些驚采絕艷的超卓人物的手下，武林高手總是不計其數，若是從中選出第壹高手，去尋隙刺殺敵方領袖人物，未必就做不到！但是為何卻沒有這樣進行？而是選擇了大軍征戰正面搏殺於沙場之上？”
　　“有哪壹家的江山是因為直接刺殺敵方首腦人物而直接得來的？”
　　淩劍有些迷惑，道：“公子說的也是啊，我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麽他們不選擇刺殺呢？大軍征戰，動輒有數十萬人傷亡，這是多麽恐懼的數字？如果能夠避免這些損失，為什麽不那樣做呢？事實上，我、淩遲、風雲雷電等人，都有這樣的想法，可是限於公子的嚴令，卻不敢動手！”
　　“這是因為，定鼎天下的最後壹戰，要的乃是震懾！用鮮血白骨和無數的生命來進行壹場至大的震懾！其二，也是對後人的警醒！”淩天深沈地道：“第壹，等玉滿樓的力量積蓄到了極點，我們將他們在最強的壹刻壹擊而潰，正是向整個天下展示我們恐怖的戰力，警告壹些心中打著小主意的人，不要試圖掀起事端，這不是他們能夠惹得起的，更不是他們可以抗拒的！第二，我們畢竟要老去，未來的數十年數百年，是屬於我們的子孫後代的；唯有前輩付出了太多，才能讓子孫感到他們所輕松擁有的乃是多麽的不容易。所以，他們能夠盡可能的謹慎的處理，保住我們的基業。”
　　淩天豎起三根手指頭：“三代人！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的大戰，應該能夠保證子孫後代三代人的穩定！至於三代之後，那就說不定怎樣了。只是那個時候我們也就早已不在了，愛咋地咋地了……”
　　淩劍迎風嗆了壹口，淩天說到三代之後，居然就‘愛咋地咋地’了……
　　歷代帝王哪壹個不希望自己的江山可以千秋萬世？子子孫孫永遠無窮盡地坐穩江山？可在自己眼前就出現了淩天這壹個怪胎！
　　“公子難道不希望子子孫孫永遠安享富貴？”淩劍小心翼翼地問道。
　　“想。”淩天回答得很肯定。
　　“那怎麽……”淩劍更暈了。
　　“想歸想，可是，想又如何，真的可能嗎？”淩天眼睛望著淩劍，喟嘆了壹聲，道：“我們現在爭霸天下，浴血奮戰，說的高尚壹些、漂亮壹點，是為了天下安定，百姓安居樂業；但若是說的自私壹點，所謂的爭霸天下，在我們眼中不過是壹場比較有意思的遊戲而已，人生最大的壹場遊戲。”
　　“說到遊戲，其實人生在世，有什麽不是遊戲呢？生老病死，遊戲而已，愛恨情仇，換了壹種方式的遊戲；爭霸天下，說白了也不外如是！以遊戲的態度、方式將壹切操控於股掌之中，超脫於遊戲之外，不為得失所喜所憂，才是真正的超然。若是把壹切都看得過重，反而無法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