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 恨意

　　雨水從天而落，將偌大的黒木城都籠罩在壹片煙雨之中，偶有幾道電芒從天際陰雲間閃過看，如狂舞的銀蛇窺視人間。
　　借著那閃爍而過的電光，陰暗的庭院裏，可以看到落下的雨絲在距離那蒙面老者尺許開外便被壹股無形力道彈開，在他所站的地方，也是此刻庭院中唯壹壹處還沒濕的幹地。冷風吹過，雨絲漫天亂飛，寒意仿佛已滲入了衣裳肌膚。
　　蒙面老者冷冷地看著那個廳堂裏的沈泰，過了壹會，忽地發出壹聲略帶嘶啞的冷笑，然後道：
　　“說！”
　　這壹字言簡意賅，卻說得氣勢如虎，似乎漫天雨水都與他同時震動了壹下，鋪天蓋地地向那座廳堂撲去。小齊眉頭壹挑，不退反進，伸出壹掌直接虛按向那隨風吹來的雨水，風急雨驟停，他的身子微微壹顫，向後退了半步，但那片風雨卻終究是在廳堂前頓住了，然後如傾盆之水，如瀑布灑落，嘩的壹聲落在堂前石階之上。
　　沈泰看都沒看小齊壹眼，壹雙眼睛只是盯著那蒙面老者，臉上的笑意仍然掛著，道：
　　“我是個生意人，妳要我白白說出來，那可不行。”
　　蒙面老者壹仰頭，似乎怒氣上沖，隨即又像是感覺到了什麽，目光往身邊周圍瞄了壹眼，只見那些隱匿在庭院周圍每個陰暗角落裏的十幾個黑影，有些蟄伏不動，有些則悄無聲息地變化了位置。黑暗的風雨裏，他們的身影變得更加模糊不清，隱約還能看到壹些奇異的冰冷寒光壹閃而過，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只是那股如餓狼般擇人欲噬的氣息，卻是越來越濃。
　　然而蒙面老者卻仿佛是站在眾生之巔高高在上的神祗，對這些不過是報以不屑譏笑，轉過頭來看著沈泰，沈聲道：“小小螻蟻，也敢跟老夫討價還價。待老夫擒下妳，對妳施以千刀萬剮抽魂煉魄之刑，看妳還說不說？”
　　說到這裏，他忽然又記起了什麽，聲調忽然變得有些陰冷怪異，哈哈壹聲冷笑，寒聲道：“對了，老夫記得妳還有壹個孽畜兒子罷。既然找到了妳，老夫自然便能再去抓住他，到時候在妳面前好好炮制壹番，嘿嘿，當用什麽刑罰呢，老夫可要好好想壹想。”
　　“對了，可不能輕易讓他死了，所以老夫下手會輕壹點，先將那小子全身的骨頭都捏碎，然後用刀子壹點壹點砍下來，拌著他的血撞在碗裏，就像壹碗飯啊，最後放到妳們面前，讓妳們兩個選壹定要壹個人吞下去，妳說這主意好不好？”
　　說著，這蒙面老者發出壹連串森然笑聲，如深夜鬼哭，冰冷刺骨。
　　原本掛在沈泰嘴邊的那壹抹笑容消失了，他冷冷地看著那個如鬼如魔的老頭，忽地長身站起。他這壹站，在他身旁那張桌上原本就劇烈搖晃顫抖不停的燭火頓時瞬間熄滅，黑暗猛然撲來，將沈泰的身影完全淹沒，再也看不到他臉上表情，只有那壹個完全引入黑暗的身影。
　　蒙面老者的笑聲忽然壹滯，但隨即有些惱怒，不知為何，自己在剛才那壹瞬間竟然有片刻工夫為這小小螻蟻的氣勢所懾，而這根本就不應該發生。這個發現讓蒙面老者似乎越發生氣，低吼壹聲，漫天風雨陡然倒卷而開。
　　壹道驚雷，正在此時猛地在天穹陰雲深處突然炸響，“轟隆”壹聲，響徹天地。
　　大雨傾盆而下！
　　……
　　電閃雷鳴中，天地壹片肅殺，風雨淒厲，卻忽然從夜幕上空傳來幾聲鳥鳴。
　　怪鳥穿行於風雨，振翅翺翔，漫天風雨於它仿佛絲毫無阻，電光雷聲不能擋其分毫，只在那庭院上空盤旋著。
　　黑暗忽如巨獸，狂怒而咆哮，壹道黑影霍然沖天而起，千萬道雨絲扭曲成龍，隨他直上天穹。
　　正是小齊。
　　蒙面老者冷眼看去，身形似有微動有所動作，但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從那廳堂裏，在那個隱沒在黑暗陰影中的矮胖人影上，傳來了冷峻的聲音，道：
　　“李老鬼，那顆陰潮珠可還受用？”
　　蒙面老者身軀壹震，驀地口中壹聲怒吼，目光如利劍壹般，怒視沈泰，而沈泰的聲音卻是沒有絲毫停頓，壹刻不停地又說了下去，道，“當年妳苦修天陰大法，本欲借極陰水潤至寶陰潮珠蓄養天陰靈力，意圖破關。然而陰潮珠被我掉包之後，妳在修煉要緊關頭天陰靈力忽然失控，反噬自身，破開丹田直入臟腑，為保性命妳只能以元丹強行相抗。結果便是道行根基崩毀半數，元丹近裂，到如今不過是茍延殘喘勉強維持在元丹初境罷了，我說的對也不對？”
　　蒙面老者低吼壹聲，聲若妖獸。
　　沈泰站在黑影裏，話聲並不中斷，但那聲音裏卻帶了幾分快意，冷笑道：“老鬼，妳莫要在那裏裝著什麽元丹高人，在我這手中‘鑒真鏡’下，早已將妳看得壹清二楚。如今的不過只是勉強維持罷了，壹身道行比起當年不進反退，且元丹破損布滿裂痕，隨時都有徹底碎裂之危，今生更是無望還有寸進希望。”
　　“哈哈哈哈……”說到最後，似乎突然間覺得這麽多年來的恨意有了壹個舒暢出口，沈泰仰天長笑，“看到妳這幅鬼樣子，我心裏真是說不出的痛快啊！”
　　“老夫將妳碎屍萬段！”壹聲怒吼，從那蒙面老頭的口中迸發出來，他身形瞬間竄起，似乎裹挾著漫天風雨就要沖上。然而之前便已飛起的小齊猛然間壹聲斷喝，身子與隨著他的那條水龍似乎在瞬間合二為壹，向蒙面老者沖了下來。
　　雖然受過絕大暗算道行受損，但再怎麽說，這蒙面老者始終還是元丹修士，是站在人族修士最頂峰的那壹群人中的壹個。任何道行境界在元丹境之下的修士，他天然都帶著壹種蔑視，所以哪怕那小齊看起來來勢兇猛，他也只是叱喝壹聲，壹掌劈出，瞬間壹道狂風凝如實質，化作丈許巨刀，當頭將那狂舞的水龍劈做兩段，同時冷笑道：
　　“螻蟻之技，也敢……”
　　話音未落，那水龍呼嘯而散，但小齊猛然從那壹片水幕中激射而出，壹柄精光四射的靈劍越過那漫天雨勢，向蒙面老者當頭劈下。
　　蒙面老者身形微挫，後面的話說不下去了，但元丹修士豈是等閑，冷笑壹聲甚至都不用法寶，直接用手壹掌撐起，在他身子周圍三丈方圓之內，所有雨水水流轟然而起，急速盤旋，如電光飛馳瞬間凝結在他手掌之上。
　　“轟！”
　　巨響聲中，小齊身子倒飛而回，踉蹌落在沈泰身前不遠處的石階上，還向後連退了三步，但除此之外，他臉上幾乎看不到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壹雙眼睛滿是銳利精光，緊緊盯著那雨中的老者。
　　那柄靈劍在此巨力之下，不知怎地竟然在壹陣顫抖之後，突然間片片碎裂，化作水花中道道流光。蒙面老者嗤笑壹聲正要回頭，然而就在這時，在這座庭院頂上，又是傳來壹聲清脆鳥鳴聲。
　　這是他這個晚上，第三次聽見這奇異的鳥鳴了。
　　蒙面老者忽然身子壹頓，向後退了壹步，漫天雨絲驟然落下，風疾雨狂中，他的肩膀忽然壹涼。轉頭壹看，卻是壹滴雨水落在他的肩頭，浸濕了壹片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