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心語

　　深山荒嶺，夜深時分，壹輪冷月高懸蒼穹，月華如水，灑落在這荒僻的山頭。
　　山丘頂峰，大石隨處可見，林木稍見稀疏，冷冷夜風蕭瑟吹過，樹影擺動如鬼影跳躍，散發著壹股陰森之意。沈石緊閉著雙眼，面色蒼白地躺在山頂壹塊大石邊上，依然昏迷未曾醒來，在他身邊不遠處，小黑站在壹旁小心而警惕地看著周圍這片黑暗的夜色山林，看去似乎有些緊張和焦灼。
　　呼呼山風壹陣吹過，拂動了小黑幾許毛發，它忽然回頭看了沈石壹眼，只見沈石的身子仿佛因為寒冷而微微顫動了壹下，但是很快又歸於原來那樣的平靜，不再動彈。
　　小黑怔了壹下，連忙跑了過去，鼻子在沈石的臉上脖頸邊到處聞了壹會，看他沒反應，等了壹會又試著用自己的小豬頭去拱了壹下沈石的臉，只見沈石的頭向旁邊歪了壹下，但仍然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
　　小黑默然片刻，也就沒有再嘗試什麽，而是慢慢地在沈石身邊的地上趴了下來，靠著他的身子，似是取暖，又似為他遮擋這夜色的蒼涼。
　　這般蒼涼的夜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冷冷月光之下，那片山林搖曳晃動，如壹陣陣只在黑暗中出現的陰影浪潮，壹波壹波，永無止息。
　　忽然，小黑的鼻子抽動了壹下，那壹陣山風吹過它的身旁，仿佛在風裏帶來了壹絲異樣的氣息。小黑豬看起來似乎突然有些緊張，它壹下子站了起來，轉過身子盯著山下，看著那片陰影搖曳的黑暗，那是連月光都照不光亮的地方。
　　夜色愈冷，山林在夜風中仿佛惡鬼向著夜空呼喊起來，帶著冰寒入骨的氣息，壹波壹波地不停湧來，而那股風中異樣的氣息，也慢慢濃烈起來，變得漸漸清晰。
　　那是血腥氣。
　　如同在屍山血海中走過壹回，沾染了無盡鮮血的味道，那般濃烈，甚至像是刺激到了這片黑暗的夜色，讓原本清冷平靜的黑夜也隨之有了翻湧，如驚濤，如狂潮，變得那樣的可怖。
　　小黑瞪著那片此刻看去仿佛正在狂舞的黑暗，擋在沈石的身前，壹動不動，沒有絲毫後退畏縮的意思。
　　過了壹會，在那片黑暗最深處，響起了壹陣輕細的腳步聲，中間似乎還有些細微的喘息，壹個苗條的身影，就那樣安靜地從黑暗深處走了出來，正是鐘青竹。
　　月光如水，落在她的身上，蒼白卻清美的臉容，不知為何卻沒有那份古老傳說中月宮仙子般的美麗氣息，反而是此刻她的身影，似乎與那淒厲的夜色融為壹體壹般，顯得格外的刺眼與可怖。
　　因為此時此刻，在鐘青竹的身上，從頭到腳，赫然幾乎是每個地方都沾染了鮮血的痕跡，血跡斑斑，仿佛像是剛剛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壹樣。那股血腥氣之濃烈，甚至連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住。
　　壹路走了過來，她的臉色始終蒼白如紙，身軀看起來似乎也隱隱有些顫抖不穩，反倒是小黑看到她的身影後，雖然沒有大喜過望地撲上前去的動作，但看得出也是松了壹口氣。
　　鐘青竹慢慢走了過來，衣裳襟袍壹片刺眼的血紅，在雙手衣袖邊緣，甚至還能看到壹兩滴殘留的血滴緩緩滴落，染紅了壹片腳邊泥土。回顧她走過來的這條路，隱約可見越來越淡的血色腳印。
　　走到跟前，鐘青竹先是看了壹眼站在前方的小黑，然後目光落在了兀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沈石身上，看著那張同樣蒼白的臉龐，她眼中有幾分關切之色。
　　只是過了片刻，她忽然眉頭壹皺，像是身子有些不適又像是想到了什麽，目光掃過自己身上的那片血紅顏色，忽然間臉色陡然慘白，隨後壹下子猛地沖到壹旁，甚至是嚇了小黑壹跳，向旁邊跳了壹下，然後帶了幾分疑惑的目光看著鐘青竹。
　　那個在這個淒冷的深夜裏，渾身血跡顯出幾分詭異的女子，這時正撲到旁邊壹塊大石旁邊，身子緊繃著，彎腰對著地面，面上再也沒有絲毫的血色，壹下子劇烈地幹嘔起來。
　　她的全身不停地顫抖著，仿佛正被無窮無盡的夢魘所包圍，又像是置身於最可怕的噩夢中無法醒來，就那樣痛苦地哀鳴著，幹嘔著，在那劇烈的顫動中，她的眼角仿佛有淡淡的水氣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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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很久，鐘青竹才慢慢平復下來，在那邊喘息著休息了壹會後，看去終於像是鎮定了下來，這才轉過身走了回來。
　　夜風吹過，她身上的血腥氣依舊那般濃烈，讓小黑有些不適，低聲哼叫了壹聲。
　　鐘青竹在小黑的身上站住腳步，看了它壹眼，小黑口中咕噥了壹聲，最後還是讓開了身子。
　　鐘青竹蒼白的臉上嘴角微微動了壹下，看著像是微微笑了，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掌，向小黑的頭上摸了壹下。
　　或許是因為她身上莫名的血腥氣實在有些過於濃烈，又或是其他的緣故，小黑看起來對鐘青竹的手掌有些抵觸，輕輕向後退了半步，不過還是很快站住了身子。鐘青竹白皙的手掌落在它的頭上，在它光滑柔順的皮毛上摸了幾下，隨後輕聲道：
　　“小黑，我知道妳跟石頭是最好的，壹直都在看著他吧？”
　　小黑哼哼叫了兩聲。
　　鐘青竹笑了笑，然後走到沈石的身旁，也不在意亂石塵土的地上，就那樣隨意地坐了下來。她的目光看著那個昏迷過去的男子，看著他熟悉的臉龐，許久沒有說話，就只是這樣深深地凝視著。
　　好像，這麽多年以來，這還是第壹次這樣仔仔細細真真正正地好好看他吧。
　　月華如水，照亮了他的眉宇輪廓，過往時光裏那壹幕幕或久遠或深刻，深埋在心底深處的記憶如流水般泛起，在這個清冷的夜裏，他的面容似與過往的歲月緩緩重疊。
　　她慢慢伸出了手，指尖忽然有些細細的顫抖，看去想輕輕去撫摸壹下他的臉龐，他臉上的肌膚，會是怎樣的溫度？
　　只是當手指快要接近沈石的臉頰時候，她忽然看到了自己的手掌和原本白皙修長的手指間，有斑駁不壹的血色痕跡，鐘青竹像是怔了壹下，手掌在半空中停留片刻後，慢慢又收了回來。
　　這個時候不知何時又已經趴在沈石壹旁地上的小黑，擡頭看了鐘青竹壹眼後，歪了壹下腦袋。
　　鐘青竹安靜地坐在沈石的身邊，似在沈思，又像是在單純地看著他，從她漸漸恢復平靜的臉上看不到什麽更多的異樣神色，過了壹會之後，她忽然叫了壹聲：
　　“小黑。”
　　小黑嘴裏動了動，過了壹會，露出了半根咬了壹半的不知名靈草草根。
　　“妳是不是不喜歡我呢？”鐘青竹轉過身來，語氣平靜神情也很平和，甚至還隱隱帶了壹絲倦怠的笑容，輕聲說道。
　　小黑耳朵動了壹下，沒有什麽反應。
　　鐘青竹看起來不以為意，又或者說她似乎並不是太在意小黑的反應，在說完那句話後，她緩緩擡頭，看向這片清冷的夜色與蒼穹之上的那輪冷月，夜風冷冷，吹過了她鬢邊發梢。
　　“其實不奇怪啊，從小開始，就沒什麽人會喜歡我的。”
　　“生我的親生父親，想把我賣了去換幾個酒錢賭本；去了鐘家，端茶送水伺，廚房豬圈，我都幹過活的，不過還是經常挨罵；少吃少穿，天寒地凍的時候，我捧著冷水潑到臉上洗臉時，就常常在想，為什麽會這樣呢？”
　　“後來，我跟在青露姐姐身邊去伺候她，情況會好壹些了。不過青露姐姐那個時候，好像也不是很喜歡我，對了，妳知道嗎，小黑？”鐘青竹慢慢轉過了臉，笑了壹下，聲音柔和卻又低沈，道，“妳知道麽，青露姐姐小時候的脾氣也不太好呢，和現在那個千嬌百媚的溫柔模樣可是不壹樣的。以前她發怒的時候呢，經常就拿我出氣，妳看。”
　　她伸出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白皙柔軟的臉頰，溫和地道：“看到了嗎，小黑，小時候她經常就打我這裏呢，壹巴掌、壹耳光地打著……”
　　小黑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還是和剛才壹樣趴在原地，安靜地嚼著嘴裏的草根，偶爾會看鐘青竹壹眼，不過也許是壹起呆的久了，它看起來在鐘青竹身邊倒是自然了許多。
　　鐘青竹卻沒有再看小黑，她只是擡起了頭，怔怔地看著夜空中那壹輪光輝的冷月，過了壹會，幽幽地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不喜歡我，不過不要緊，那些事都不重要了。”
　　她的眼中倒影著那輪明亮冷月，如冷冷燃燒的白色火焰。
　　“只要像那月亮壹樣站在最高的地方，就再也不會害怕什麽，再也不用擔心了，對不對？”
　　她微笑著，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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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沈，月光灑落照在山頭，沈石的眼皮動了幾下，然後緩緩醒了過來。
　　小黑第壹個發現了他的動靜，壹下子蹦了起來，看起來十分歡喜，笑呵呵地湊過來不停地舔沈石的臉。沈石只覺得身子乏力壹陣眩暈，好壹會才算好過了些，隨即目光越過小黑，卻是看到了壹身血跡的鐘青竹坐在自己的身旁，看去仿佛壹夜不眠守在自己身邊，此刻正微笑著看了過來，道：“妳醒了啊？”
　　沈石也笑了壹下，隨即帶了幾分困惑看了看周圍，道：“我還好，不過……這是哪兒？還有妳身上怎麽這麽多血啊？”
　　鐘青竹微微壹笑，道：“這裏是那巖洞的山頂，昨天我帶妳上來的。至於我身上的血跡，是我下去那坑洞之中，找遍了……所有的血肉碎塊沾染上的。”
　　沈石怔了壹下，看著鐘青竹，愕然道：“那地方那麽骯，妳壹個女孩子……”
　　鐘青竹的臉色看去又有幾分蒼白，不過她還是強笑了壹下，搖了搖頭，道：“沒事的，我還忍得住。”
　　說著，她取過如意袋，當著沈石的面呼啦啦倒出壹堆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東西，看起來都是各種妖獸身上壹些可以充當靈材的部位，同時道：“這些靈材是我昨晚翻找到的，不管怎麽說，那洞裏死掉的都是些高階妖獸，所以這些妖軀靈材應該也是價值不菲。除此之外……”
　　她頓了壹下，目光沈凝片刻，又伸手從如意袋中取出了三顆光滑圓潤靈力充盈的元丹，赫然都是妖獸內丹，輕輕放在那堆靈材之上，同時輕聲道，“我還在那些血肉碎塊中，找到了三枚完好的妖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