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傳言

　　沈石走出鐘家，壹路走去，心中怒火難平，多少年來還是頭壹次被人如此當面折辱，看鐘連成剛才那模樣，視自己直如趨炎附勢又或是心懷不軌的小人，那般嘴臉，真是令人想起便是胸悶。
　　若是素不相識沒有幹系的人，除非是道行絕高遠遠勝過自己的大修士大真人，那自然只能自認倒黴，不過到了那等境界的人物，又怎麽可能會說出這般言語。除此之外，沈石真可能會直接動手，少年男兒，意氣風發，縱有隱忍，卻也不能莫名受此屈辱。
　　只是那鐘連成是鐘家家主，並非是毫無幹系的人物，若單是他壹人哪怕有鐘家做後盾，沈石也不怎麽畏懼害怕，但是如今他平日最是交好的幾個朋友裏，鐘青露、鐘青竹卻都是鐘家的人，並且鐘連成還是鐘青露的親生父親。
　　當著鐘青露的面，沈石實在是做不出沖上去就大打出手的舉動，所以氣憤難平之下，也只有壹走了之。回到大街上，他心裏兀自憤憤難平，同時也是有些莫名郁悶，幾番回想，確實自己並無得罪鐘連成的地方，卻不知這老頭為何壹上來就如此歇斯底裏壹般的發火辱罵。
　　被這麽壹件郁悶事打擾，沈石也是沒了心情，正好其他在流雲城裏的事也都做好，他便直接出了城，徑直去了滄海之濱，然後搭乘渡海仙舟，直接回金虹山去了。
　　……
　　翌日，清晨。
　　當沈石從沈眠中睜開雙眼的時候，已經是在自己那座位於金虹山幽谷之中的洞府裏了。平整的巖壁劃出壹個圓滑的弧頂，出現在他的床榻上方，沈石凝視了那穹頂壹會，然後坐了起來。
　　昨日回山之後，也不知是為什麽，他心底竟然仍有幾分意氣難平，心煩氣躁大違自己平日的性子，連沈石自己都覺得奇怪，但是在這般心情下，他卻是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來，就連每日例行的修煉功課他都做的有些磕磕碰碰，到了後頭，他幹脆直接就悶頭睡去了。
　　這壹晚過去，伸個懶腰，重新審視自己壹番，果然心情便好了許多，那種莫名的煩躁之意已然退去。沈石轉頭看了壹眼，只見小黑躺在床尾位置兀自還在呼呼大睡，那模樣睡得香甜無比，也不知道是不是過往在荒郊野外的時候壹直都睡得不甚安穩，只有回到這裏，它才能真正放松下來，好好睡上壹覺。
　　沈石看了小黑壹會，見它似乎仍沒有醒來的跡象，便也不打算叫醒它，隨手拉過壹角被子搭在這只小豬的肚皮上，然後便走出了臥室。
　　與往常壹樣，他在活動了壹下身子後，開始了自己每日例行的早間功課，大廳裏的書桌上，雪白的白紙撲在桌面，筆走龍蛇，畫出了壹個又壹個的陰陽五行符文，形成了壹個個的符箓符陣。
　　石室中很是安靜，沒有任何的聲響過來打擾他，沈石平靜地畫著，每壹筆每壹劃都是如此的熟練，轉眼十幾張白紙下來，其間他竟是沒有錯過壹次。
　　當畫完最後壹個符文時，沈石放下紙筆，揉揉手腕站了起來，滿意地看了壹眼這十幾張畫滿符文符陣的白紙，點了點頭，又回頭看了壹眼臥室，那邊遠遠傳來小黑的鼾聲。沈石笑了壹下，便打開洞府石門，走了出去。
　　天色已是明亮，看去天氣不錯，雖然這山谷幽深，陽光很少照進深谷，不過水聲鳥鳴遠遠傳來，倒也另有壹番情境。沈石打開雙臂深吸了壹口空氣，然後關門向外走去，壹路出了山谷，向觀海臺方向走去。
　　走在山道石階上時，沈石心裏想起昨日在流雲城中神仙會裏，顧靈雲請托自己幫忙的那件奇怪的事，心下壹陣躊躇，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幫她這個忙。說實話，這個請求看去並沒有太大的問題，不過是去書海那邊看看古籍書卷，找找壹個古人的消息記載罷了，甚至那些古時妖族的書卷，術堂那裏都是公開的，除了為了保護書卷不得外借外，只要人過去就能隨意觀看。
　　但問題在於這個“古人”的身份，實在有些詭異，或許如今人族之中絕大多數人對黃明這個名字都壹無所知，但對沈石來說，這個當初在妖界裏便給了他許多震撼的名字確實絕非等閑。
　　顧靈雲專門提出要找黃明這個人，顯然對此人也不是壹無所知，但她究竟知道多少，沈石卻也不知，在這猶豫思索間，他慢慢走上了觀海臺，也差不多是在同時，他在心裏先做了個決定，不管怎樣，還是去書海那邊看看，壹來聽說那裏古卷眾多，種類繁雜，書量更是如滄海壹般，到底能不能找到記載黃明的書卷也是兩說；二來嘛，如果想要知曉顧靈雲要找黃明的背後含義是什麽，還是要先幫她壹把，反正她早先也說過，這事並不算多麽急切，自己每日裏抽出壹個時辰過去看看書就是了，權當是放松。
　　至少從今天開始的壹個月內，沈石是不打算再出門下山了，這幾個月他幾乎都是在外面遊歷冒險，其中經歷真是壹言難盡，確實也要好好休息壹下，同時將自己的境界道行、神通術法都好好穩固修煉壹番。而等壹月之後，便是顧靈雲早先對自己提過的在流雲城中，神仙會會舉辦的私密拍賣會，到時再過去看看同時再見壹次顧靈雲也不遲。
　　心意既定，沈石便覺得身上輕松了不少，在觀海臺上隨意走去，海風吹來，只覺得心胸為之壹闊，心情也好了許多。只是走著走著，他忽然感覺到周圍似乎有些目光正在看向自己。
　　沈石回頭向周圍望了壹眼，初時還沒什麽異樣，但在他接下去小心留意之後，卻發現在這觀海臺上眾多的淩霄宗弟子裏，來來往往的人流中，居然有不少人不時地看向自己這邊，甚至還有人望著自己指指點點，在壹旁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似乎在說些什麽，而看他們的神情，多是驚訝、懷疑甚至還有不少帶著幾分鄙視模樣的。
　　沈石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第壹個反應是差點伸手去臉上摸了壹把，暗想難道是自己早起之後面上不凈有什麽臟東西麽，又或是那頭死豬蹭了什麽東西在自己臉上。只是很快的，他就反應過來似乎情形不太對勁，而那些窺看自己的淩霄宗弟子裏，有許多他平日甚至都不認識。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嗎？
　　沈石心下壹陣郁悶，正好擡頭向前看去時，卻看到前方壹根鴻鈞柱下，壹男壹女站在那邊說話，卻是孫友與鐘青竹兩人。
　　沈石怔了壹下，心想這兩人平日不是素來互相看不順眼的麽，怎麽今天會站在壹起了，便大步走了過去，而孫友和鐘青竹很快也看到了他，臉上都是露出了幾分古怪的復雜表情。
　　沈石走到他們身旁，瞄了他們兩人壹眼，道：“妳們在幹嘛呢？”
　　鐘青竹明眸凝視著沈石，眼神復雜，卻沒有立刻說話，倒是孫友咳嗽了壹聲，道：“大哥，好久不見啊。”
　　沈石壹聽，便聽出這小子話裏有點未盡之意，瞪了他壹眼，壓低了聲音道：“前頭我過來就覺得周圍的人不太對勁，怎麽那樣看我，妳知道什麽嗎？”
　　孫友幹笑壹聲，眼神古怪地看了他壹眼，道：“妳自己不知道？”
　　沈石沒好氣地道：“我要是知道了還問妳？快說。”
　　孫友猶豫了壹下，嘆了口氣，道：“好吧，是這樣的。從昨天開始，山上這裏忽然有壹個關於妳的流言傳揚開來，而且散得頗快，到今天我看好多人都知道了啊。”
　　沈石壹怔，道：“流言，還是關於我的，是什麽啊？”
　　孫友默然片刻，道：“說是妳在流雲城中幹了壞事，看上了鐘家大小姐，然後厚顏無恥地糾纏不休，死纏爛打動手動腳甚至追到了人家家裏去，把鐘青露都逼得哭了，也惹怒了鐘家，最後被鐘連成當眾呵斥趕出了鐘家……”
　　沈石愕然，隨即只覺得似有壹股熱血沖上頭頂，連臉頰都有些隱隱發熱，怒道：“胡說八道！哪有此事……”
　　說著，他便對二人將昨日那事的大概經過粗略說了壹遍，最後咬牙道：“這傳言又是哪裏出來的，簡直是無中生有。”
　　孫友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忽然壹直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鐘青竹卻是凝視著沈石，踏上壹步，開口道：
　　“我信妳！”
　　這三字簡短卻有力，如斬釘截鐵般沒有半分猶豫，甚至連沈石自己都怔了壹下，隨即心頭壹暖，看著鐘青露那清秀美麗的臉龐，眼中露出幾分感激之意，點了點頭，道：“多謝妳，青竹。”
　　孫友看了鐘青竹壹眼，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心底有什麽異樣想法。
　　這時，沈石像是想起了什麽，回頭對孫友道：“這事真是莫名其妙，不過當時青露她本人也在場，最是知曉這其中經過了，妳們只要問她就會明白的。到時候只要她出面解釋壹下，這傳言自然不攻自破。”
　　他這裏說著說著，臉上的怒意倒是消散了不少，但是孫友與鐘青竹兩人的神情卻沒有什麽放松的模樣，而是對視了壹眼，眼底都是復雜神色。
　　沈石發現了他倆的異狀，愕然道：“怎麽了？妳們兩個怎麽是這幅神情？”
　　孫友欲言又止，鐘青竹沈吟片刻，道：“青露姐昨日就已經回到山上，不少人在丹堂那裏都看到她了，但是從那時到現在，她……好像壹直都沒有再露面或是開口說些什麽？”
　　沈石身子微微壹震，隨後很快沈默了下去，再也沒有多說什麽，或許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罷？
　　……
　　丹堂靈藥殿中，吉安福站在大殿門口附近的陰影裏，平靜地看著外頭陽光明媚的觀海臺上人來人往，看著那七根巨大的鴻鈞柱屹立如山，看著那壹堆堆人站在臺上。
　　人生如戲啊……
　　他忽然間心底莫名地有這麽壹種感嘆，然後臉上露出了幾分淡淡的笑意。這時，在他身後傳來壹陣腳步聲，吉安福回頭看去，見是壹個女子走了過來，連忙拱手施禮，笑道：
　　“閔師姐。”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雲霓長老出關在即，丹會就在眼前，壹眾有望丹道的弟子近日都需刻苦磨練煉丹之術，靈藥殿這裏人手不免有些緊張，妳多擔待些。”
　　吉安福笑道：“這有什麽，不過是大家忙些罷了，不值壹提。相比之下，當然是丹會最是緊要，對了，聽說鐘師妹昨日回山之後，就直接去了煉丹房？”
　　閔師姐點了點頭，帶了幾分期待之色，道：“不錯，鐘師妹於丹道上天資極高，很有希望被雲長老收入門下，以我的意思，在丹會之前這壹月間，她最好就抓緊所有時間用來磨練煉丹之術，如此方可在壹月之後的丹會上壹鳴驚人，或能得到雲霓長老的垂青。”
　　吉安福撫手含笑，點頭稱是，道：“如此才是正道，師姐只管忙去，這靈藥殿裏壹切有我。哦，對了，雖說都是同門，但畢竟此事關系前途甚大，保不定也有其他人有什麽心思，所以最好還是請師姐勸鐘師妹壹句，這壹月裏就不要再分心外事，只著緊煉丹，甚至都不用對外人吐露行蹤，如此最好了。”
　　說著，他似乎目光中隱含深意，看向閔師姐。
　　閔師姐沈吟片刻，似乎也明白了吉安福話語中所指何事，沈吟片刻之後，道：“確實應該如此，好吧，我回去自有主張，這裏就拜托妳了。”
　　說著便轉身離開，吉安福微笑目送她走去，隨後目光有意無意地向外頭觀海臺上某處瞄了壹眼，卻是輕輕哼了壹聲，露出幾分不屑之色，然後向靈藥殿裏面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