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壹章 凝元

　　沈石的身體忽然抽搐起來，仿佛感受到了強烈的痛楚，而在他腦海之中，黑暗正在退後但顯然並不情願，正在張牙舞爪地拼命反抗，與那強烈的光明對峙著，仿佛下壹刻就要反撲回來。
　　四肢頭顱，無數氣脈，此刻正在壹起顫動，所有的靈力匯聚成河，如激動的魚群開始瘋狂沖去，而目標赫然正是他腹部那壹處空蕩而虛渺的所在。
　　沈石的心頭猛然壹跳，在那壹刻，他神念之中竟是看到了幾分模糊的影子，那是在他腹部裏仿佛有壹片無邊無際的空虛之海，又似有壹座巍峨宮殿傲然屹立。
　　道法之上，此即為玉府丹田，為修士之本，仙道之根基。
　　壹切神通道法，皆由此生，皆有此盛。
　　然而就在所有靈力瘋狂沖來就要沖入那玉府虛影之中時，卻有壹層無形的阻力擋在了所有靈力之前，它牢牢地鎖住了丹田之位，阻隔了所有的經絡氣脈。
　　此即為境障，亦稱境界障，是人族修煉道法後於肉身必定會遭遇的壹道禁錮枷鎖，沒有人知曉為何會出現這種奇異的阻礙，但是自有人族以來，境障就壹直伴隨左右，無人可以例外。
　　破障便是越境，破障之後便是海闊天空前程無限，而破不了的，只能是壹生庸人，就此與仙路絕緣。
　　被擋住去路的靈力浪潮壹浪高過壹浪，煩躁無比地不停沖擊著這無形的境障，這給沈石的肉身帶來了強烈的痛楚，讓他覺得腹部的疼痛仿佛就像是在開膛破肚，仿佛下壹刻他的身軀就要裂開壹般。
　　他的心神有些驚詫，眼下這情形分明是他修煉火候已到，肉身靈力開始自行沖擊凝元境的境障，以期開辟玉府丹田，若能成功，今晚過後他便是踏入了凝元境，而若是失敗，按照他以往所知，也是會有不小的後遺癥，至少也要休息三月左右才能再次沖擊凝元境，畢竟這般動員周身靈力對肉身的負擔並不輕。
　　只是那境障不知為何，似乎格外的堅固與強韌，沈石數度強忍痛苦，凝聚周身靈力強沖過去，竟然都被境障幾度擋下。
　　沈石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是他過往從未經歷過這種破境之事，只是看過幾本書卷上有語焉不詳地提過幾句，似乎在那些典籍書卷中，修士們想要破境時最難的是感應到丹田玉府，境障當然也是壹個強大的阻礙，但是按過往那些文字裏所說的，感應玉府所消耗的靈力差不多會是修士本身靈力的壹半，而剩下的壹半則會花在沖擊境障中。
　　但是沈石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剛才那突然感應到的氣海玉府，分明是幾乎沒有消耗任何靈力，就那麽突兀而鮮明地出現在了自己的神念之中，有那麽壹刻，他甚至以為自己已經修煉突破至凝元境了。
　　可是當他以全身的靈力力量去沖擊境障，以期完成這最後壹步最終凝成玉府丹田，使全身靈力百川歸海達到凝元境的時候，卻發現似乎所有的困難都突然集中到了境障這裏。
　　它堅固堅韌的超乎了想象，哪怕是以沈石全身的靈力全力沖擊，境障也只是搖搖欲墜，卻始終沒有潰散。
　　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啊？
　　沈石的心頭掠過壹絲陰霾，但是下壹刻，他就將這個無聊的念頭拋在腦後，他的雙眼仍然緊閉著，他的身軀仍然在輕輕顫抖著，劇烈的痛楚正從腹部肆虐向周身各處，甚至連他伸出的手都在不停地難以自控地戰抖。
　　他咬著牙，忍著痛，壹聲不吭。
　　手指在石桌上壹點壹點前行，很快的摸到了那些散落的靈晶和另壹顆丹藥。
　　……
　　夜色已深。
　　寂靜的山谷中漆黑壹片，仿佛就連星光都不願落入這裏，黑暗淹沒了山谷裏的每壹個角落，只有遠處的水聲依然永不停歇地傳來，在空曠的黑夜中輕輕飄蕩。
　　古樹老藤之下，山道上，有壹個人影不知從何而來，就這樣安靜地站在那裏，黑暗簇擁在他的身旁，掩去了壹切痕跡，讓人根本無法看清楚他的容貌輪廓，只有淡淡的壹個虛影在陰影中若隱若現。
　　這是壹個安寧的夜晚，仿佛天地萬物包括這山脈森林，都與那黑暗的人影融為壹體，悄然呼吸，隱隱約約有壹種奇異的力量在山谷中回旋飄揚，神秘卻悠遠，如萬物都順從地聆聽那人影，又似有淡淡的心跳聲，在山谷間回蕩著。
　　壹起壹伏，壹起壹伏……
　　只是就在這時，那人影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身子微微壹震，而這片原本融為壹體恍若天成沒有絲毫雜音缺點的山谷黑暗中，突然在那黑暗深處，亮起了壹道微光。
　　壹道淡淡的光芒，異常弱小，卻如此的清晰，也同樣刺眼。
　　它壹下子打破了黑暗的平靜與完美，打破了這片山谷原本融為壹體般的和諧，就像是在壹副完美的名畫上悍然塗抹了壹筆，頓時讓所有的完美瞬間消失。
　　那壹縷光，如黑暗中的燭火，閃爍而搖曳著。
　　黑暗中的人影忽然騰空而起，所有的黑暗似乎也隨他而來，越過漫長的距離瞬間而至，向那壹束光芒撲去，那氣勢如山，甚至還帶著幾分憤怒。
　　光芒之處轉眼即至，是在山谷深處，沈石的洞府門前。
　　到了這裏，那人影身形壹凝，停了下來。他的身影周圍仿佛仍然被濃重的黑暗所遮蓋，所以還是看不清他的容顏，只是到了這裏，他卻意外地看到沈石的洞之外，那道微光明滅不定間，居然還有幾種極淡的顏色緩緩流轉變幻，並且這光芒似乎全無根基，就是在洞府之外的些許地方緩緩閃爍著。
　　那黑暗中的人影註目片刻，似乎突然有些遲疑，看去仿佛有些驚訝，片刻之後，壹個低沈的聲音從黑暗中輕聲傳來，道：
　　“這是……破境折光？難道有神意境……不對，光芒太弱，這是在沖擊凝元境界。可是隔了壹間洞府石室，煉氣破境怎會有如此大的反應，竟能引發天地靈力共鳴？”
　　便在此刻，忽然在洞府之外的那道微光顫抖了幾下，像是後力不繼，很快湮滅消散了。
　　那人影若有所思，在黑暗中看了壹眼沈石的洞府，沈默了壹會之後，他忽然轉身掠起，在壹片黑暗中遠遠飛去，轉眼間就消失在這片山谷黑暗深處。
　　……
　　清晨，新的壹天的晨光從天而降，驅散了黑暗，照亮了清冷潮濕的山谷。
　　薄薄的霧氣在山谷的森林裏飄蕩起伏，如纏綿的絲絮，草木葉片之上隨處可見晶瑩滾圓的露珠，倒映著美麗的光輝。充沛的水氣滋養著樹林草木，微風吹過，壹股清新的氣息隨處可聞。
　　幾聲清脆的鳥鳴聲，在森林深處響起，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雖然比不上金虹山巔那些靈鳥仙鶴的威嚴氣勢，卻也自有勃勃生機，為這片幽靜的山谷增添了幾分活力。
　　與逐漸活躍起來充滿生機的山谷相比，掩映在樹影深處的那幾座修士洞府卻都是平靜，沒有任何的動靜聲息，只是遠遠看去，這些洞府仿佛也已經成為了這座山谷的壹部分，直到忽然壹陣急促如擂鼓般的聲音，突然在山谷深處的某座洞府外響起。
　　“咚咚咚、咚咚咚……”
　　那聲音急切而帶著焦急，壹下子就打破了這片山谷的寂靜，也同時驚醒了洞府之中的人。
　　酣睡了壹整晚的小黑豬壹下子跳了起來，憨頭憨腦左看右看，做出壹副防備戒心狀，嘴裏哼哼叫著，同時用後腿的小豬蹄子往後踢了壹下，正中沈石的腦門。
　　沈石剛想爬起來，“啪”的壹下又被這只笨豬給踢了回去，捂著額頭不由得有些惱火，拍了小豬屁股壹下，小黑豬跳到壹旁，尾巴搖了搖，對著他哼哼叫著。
　　擂鼓般的敲門聲還在外頭想著，沈石忽然覺得有點耳熟，然後沒來由的笑了笑，摸了壹下小黑豬的頭，便下床向門口走去。
　　小黑豬跳下床榻，跟在主人的身後，張嘴打著哈欠還伸了個懶腰，下壹刻，它的獨自咕咕響了起來，頓時臉上有些愁眉苦臉的樣子。
　　沈石的手上拿著那塊雲符，此刻悄然亮起，微光閃過之後，兩扇沈重的石門在隆隆聲中，向兩側退去。
　　壹縷晨光落下，照在他的身上，帶著草木清香的風迎面吹來，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壹口，然後便看到了門外的人。
　　那是壹個站在晨光中的男子，英俊、挺拔，臉上有驚喜交集之色，還有掩飾不住的笑意。那眉眼輪廓，雖然隔了三年，卻還是那樣的熟悉。
　　“石頭！”他大聲地叫了壹句。
　　沈石笑了起來，那笑意發自內心，那歡喜親切溫暖，就那樣站在晨光裏，看著這個朋友，看著三年後他依然沒有改變的那個樣子，笑著道：
　　“孫友！”
　　孫友看著他，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然後哈哈大笑，壹步躍到沈石的身前，張開雙臂，壹把將沈石緊緊抱住，同時用力的拍打著他的後背。
　　“好家夥，妳終於回來了，可算是回來了！”
　　沈石有片刻的猶豫，似乎對孫友如此親近的動作有些不太適應，但是過了片刻，壹絲笑容也是浮上他的嘴角，他同樣抱住了這個朋友。
　　“好久不見了。”
　　孫友明顯有些激動，過了好壹會才松開雙手，又仔細打量了壹番沈石，笑道：“要不是鐘青露對我說，我還不曉得妳竟然回來了，本來我昨晚就要過來，但是鐘青露硬是不肯。不過想想也是，妳這次回來必定舟車勞頓，休息壹晚也好。”
　　沈石笑著道：“其實也沒那麽誇張了，我壹切都好。”
　　孫友哈哈壹笑，道：“反正不管怎樣，妳回來就好，說真的，這三年妳到底去了哪裏？聽鐘青露說昨天她也沒來得及問妳，就只說妳看起來還可以，就是境界還是煉氣？壹定是這三年吃苦了罷，該死，當初妳的天賦可是我們幾個人中有數的，不過不要緊……”
　　仿佛是要把心裏的話全部壹下子都說出來，孫友就這樣拉著沈石，壹疊聲不停口地說著說著，沈石微笑著在壹旁說著，可以由衷地感受到孫友的歡喜，心底也有壹絲溫暖浮起。
　　不過當孫友正想繼續說些什麽，並手掌壹拍胸膛好像要做什麽承諾壹般的時候：
　　“妳別著急，也莫多想，不就是壹個煉氣境麽？咱們現在跟以前可不壹樣了，我來幫妳，肯定……呃？”他的聲音忽然壹滯，似乎看到了什麽怪事，愕然看著沈石，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呆了片刻，道，“妳這是……”
　　沈石笑了笑，道：“我凝元境了。”說著頓了壹下，又追加了壹句，道，“昨晚達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