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妖心種魔（三）

　　徐陽逸默默地看著五根釘子，許久才說：“我曾在天道上看過壹則雜記。”
　　“或許做不得準……老師說，修行界最可怕的不是殺人，而是廢掉對方氣海。但是有壹種做法，比廢掉氣海更可怕。”他深吸了壹口氣：“那就是……天魔解體刑法。”
　　他目光中帶著壹絲回憶：“現在聽起來，或許很平常。但是在遙遠的，數百年上千年的古修年代，這個詞語，聽到的人都會不寒而栗。高階修士拘禁數百上千，甚至上萬修士的心魔，將它們註入五根釘子之中，釘入修士的五肢，再廢去氣海，讓修士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壹日壹夜，永生永世地被各種心魔的幻象折磨，直到死去……”
　　他的聲音很平靜，李宗元卻猛然打了個寒顫。
　　這種死法……太可怕了，不知道有多深的恨，才能促使對方這麽做。
　　“而這具屍體……還不止如此。”徐陽逸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只潔白的骨手再沒有任何動作，他帶著壹絲憐憫看向屍體：“她……被關在可能翻身都做不到的巖壁之中，下面，被小青用五件法寶鎮壓，我現在才發現……”
　　他目光掃過五件法寶：“升靈竹，木，焦木，實則已經是焦炭，卻是土。古燈為火，開陽戰甲為金……這下面，是壹個五行法陣。永生永世地鎮壓對方。直到這個女人死在巖壁之中。”
　　“還有……她五肢被分開，這在古代，叫做人彘。”
　　李宗元到抽著涼氣點了點頭，忽然楞了楞：“主，主人……您，您怎麽知道她是女人？”
　　徐陽逸朝自己手上擡了擡下巴，他已經可以縮回自己的手了，他的手掌展開，赫然是壹只步搖！
　　古代女人帶的步搖！
　　“不過……人被逼到絕路，總會有壹些奇跡……”他的目光，看向了五件法寶中，跳動的那塊石頭：“這個女人，求生能力極強，這麽多年過去，她確實死了，卻有壹抹極強的執念留在時間，所以，剛才抓住我的手，將這枚步搖送入我的手中，她的執念，終於消散。”
　　“咚……咚……”石頭仍然在跳，卻越來越微弱，徐陽逸瞇著眼睛道：“這……很可能是那個女人的心臟。”
　　李宗元滿頭冷汗。
　　恐怖……太恐怖了……這才是妖王折磨人的做法，斬掉四肢，做成人彘，永生永世鑲嵌在墻壁中……無休無止的黑暗，還有每時每刻心魔幻像的折磨，廢去氣海，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而被卡的這麽死，自殺都做不到！
　　這個女人到底和小青有什麽深仇大恨？
　　然而……就在此刻，女人的手臂上，竟然散發出了壹片白光！
　　滿室青幽，忽然白光閃現，誰都看了過去，不等徐陽逸說，李宗元立刻小心翼翼地伸出壹道靈氣，碰了碰骨頭，沒想到，那根手骨竟然壹碰就掉了下來！
　　“啪嗒……”清脆的聲音響起在洞穴，徐陽逸深吸了壹口氣，走過去仔細看了壹眼，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東西，他瞇了瞇眼，看清楚了那是字跡。
　　這些字跡瘋狂而淩亂，顯然，刻下這些字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離死不遠了，然而，遭受如此對待，那種心頭的怨毒，恨意，驅使她寫下了這些字。
　　“本……本宮？”李宗元站在徐陽逸身後，皺眉讀了起來：“白……這個字是？白素？白素……”
　　“白素貞。”徐陽逸輕聲說道。
　　“哦，白素貞……白素貞？！白素貞！！！”李宗元眼睛倏然睜圓，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具屍骨：“白素貞……白蛇？！她是白蛇！？”
　　徐陽逸沒有開口，凝神看著那些淩亂不堪的字跡，沈聲道：“恨……我好恨……怕……太可怕了……小青……她……恐怖……她……不是妖怪了……她……仙……神……”
　　下面不是字，而是壹些仿佛為了發泄痛苦瘋狂刻上的劃痕。徐陽逸嘆了口氣：“她……也是壹代英雄。”
　　“在這種情況下，竟然掙紮出了壹個幾米大小的空間，而且……她想報復，卻不知道如何報復，怕刻在巖洞裏被時間消弭。她……竟然刻在了手臂的骨頭之上。”
　　徐陽逸朝著白素貞的屍骨拜了壹拜，什麽都沒說。
　　如果是白蛇，那就可以理解小青為什麽這麽做了。數千年的囚禁，最好的壹次機會被打斷，她無法對許宣出手，只能對白蛇泄憤。
　　他沒有義務為對方報仇，更不可能為對方報仇。小青……說是仙，恐怕亦不遠矣。
　　三千六百年的修為，青魚化鯤鵬，她的境界，即便法海借助姜子牙的陣法，也只能持平。其中，姜子牙的第三世諸葛亮還來加固過壹次。明光宗也留下了後手，這才讓法海拖到了今天。
　　他繼續看了下去。
　　“後人……助我……”寫到這裏，字跡已經清晰了起來，這不是白素貞脫困有望，而是回光返照：“本宮的妖心……被她挖出，被五件至寶日夜煎熬……痛徹心肺……然而……她絕不會想到……本宮，亦有奇遇在身！”
　　“妖心種魔大法……本宮的至高秘術。那個賤人萬萬想不到，此法種魔在我心，能吸收所有靈氣，達到壹個臨界點……便會十倍爆發……且……持有者的壹切氣息都會被掩蓋！哈哈哈哈！本宮已經忍不住想看那個賤人驚愕的表情，炸！炸死她！炸死這個賤人！”
　　這幾個字，透著死亡前的瘋狂，兩人對視了壹眼，都可以想象此刻的白素貞滿心殺戮的心態。
　　而這些字下面，劃著數個無比清晰的手印。不用想都知道，必定是妖心種魔大法的印訣！
　　“可惜……本宮好像等不到這壹天了……”
　　字跡，到這裏再次淩亂起來：“後人……帶著這顆妖心，若有心……幫……炸死她……”
　　“罷了……本宮……認了……千年修行……本宮……不是她的對手……她……太可怕了……”
　　“若有人看到……帶著本宮的頭骨……埋在清城山下……立壹座碑……灑壹捧清水……本宮……告訴妳壹個天大的秘密……送妳壹場難以想象的大造化……”
　　“哈哈哈！賤人……想不到吧！妳壹直追尋的秘密……本宮……成道之日便已知道！上萬年後……妳仍然……死……土……”
　　字跡，到此中斷。
　　兩人都沒有開口，許久，李宗元才感慨地說道：“真的是白蛇……她，她不是位列仙班了麽……怎麽會……”
　　“只是傳說而已。”徐陽逸站了起來：“修士，本就不該相信傳說。”
　　“丹霞宮底，壹直到現在，哪個傳說是真的？”
　　白素貞和他毫無關系，他感慨了數秒，皺了皺眉眉頭：“她被做成人彘，怎麽在左臂上刻字的？”
　　沈默，三秒後，他眼睛壹亮：“尾巴！”
　　“沒錯！”李宗元如夢初醒：“尾巴！就是尾巴！我知道了！小青老祖宗當日釘住了她的雙腿，她等了數年後確定小青化身不會來，卻顯了原形！這樣釘子就再也釘不住她的雙腿！她這才能用尾巴在手臂上刻字！”
　　徐陽逸沒有回答，而是倏然看向了那顆跳動的妖心。
　　死的如此慘烈，卻留下了流芳人世的四大愛情故事，雖然……白蛇傳到了現在，他們所知的，已經面目全非。然而，對方的這股執念，卻讓他有些佩服。
　　他們陰差陽錯來到這裏，恐怕小青都沒想到白素貞竟然能在自己的折磨下活下來，對方，卻偏偏殘余了壹抹靈識，在小青的鑰匙打開封印之際，封印破碎，白素貞用這壹抹靈識抓住了徐陽逸的手。
　　不過此刻，他想的完全不是這件事。
　　“妖心……種魔……”他深深地看著那顆幾乎已經成為石頭的妖心，懸浮半空的升靈竹都沒有再管。壹步跨了過去，壹把抓起了妖心。
　　還在跳……他目光從沈默，變為了閃爍。
　　他……想到了壹個可能！
　　壹個擊退幾大世家，真正在隆肅省站穩腳跟的可能！
　　雖然，這樣，要以無數的鮮血來奠基，不過，他非常樂意。
　　“就是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它還能不能用。”徐陽逸仔細地端詳著手中的妖心，碧綠如洗，他更不確定，如果能用，這是壹次性產品還是可回收垃圾？
　　換句話說，他不敢照著那些印訣來嘗試能否使用。
　　白素貞已經瘋狂到了這種地步，恨意如此之深，心臟只有壹個，她怎麽會還準備第二次？必定壹次成功。
　　能……這壹次，洞天福地之爭，必定血流成河，而他，會在鮮血王座中傲視群雄！
　　不能……他深吸了壹口氣，站了起來，什麽都沒說，將那枚妖心放進了儲物戒。
　　這……起碼是他現在，最強有力的底牌。或許。
　　“走吧。”他擡手壹勾，升靈竹飛了過來，他並不打算在弄清楚用法之前使用。而現在，更不是時候。
　　距離隆肅省再次開放，僅僅壹個月。
　　“主人……現在去哪？”李宗元討好地問道。
　　“先去蓉城看壹趟……”徐陽逸整理了壹下思緒，淡然道：“隨後再去金山寺。”
　　再次踏入青色靈氣圈，他習慣性地閉上了眼睛。睜開之時，目光卻倏然收縮！
　　這裏……不是天子山！
　　他沒有動，跟著出來的李宗元，閉著眼睛撞到了他的背上，睜開眼，剛要道歉，卻目瞪口呆地瞪著天空，壹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他們前方幾千米處，黎明的夜幕下，壹片燈火闌珊。天空中……壹只巨大的傀儡白虎，正停止在祥雲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