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壹十五章 破廟

　　馬鞭在風中呼呼作響，好似應和著天上的隆隆雷聲，烏雲潑墨壹般肆意地蔓延，遮蔽了傍晚充滿倦意的夕陽。
　　顯然壹場豪雨正在醞釀之中，且隨時都可能傾瀉而下。
　　但壹路行來的秦軻好像完全不在乎壹般，只是把目光緊緊地盯鄉間的壹處舊廟，似乎已經可以看見那剝落的朱漆大門。
　　“小黑，妳確定是那個方向麽？”秦軻輕聲低頭問道。
　　胸口的小蜥蜴依舊還是那副觀望的樣子，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似乎是在感知著什麽，隨後點點頭吱吱了壹聲。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秦軻卻沒有太多高興的情緒，只是右手微微用力，握緊了韁繩，想要給自己壹些鼓勵。
　　得不說聖人的速度實在可怕，從南陽到此處，他已經足足跑過了兩個縣，奔襲了壹日壹夜，才找到這壹間鄉間山腳下的舊廟。
　　只是臨到面前，他卻有些遲疑，畢竟洛鳳雛和高長恭的壹戰勝負未蔔，誰又知道這破廟打開之後，會得到什麽樣的結果？
　　關乎生死的戰鬥，無非是壹生壹死，但此刻他卻莫名覺得高長恭輸的可能性更大壹些，因此推動那扇舊門的動作也顯得格外磨蹭。
　　可無論他如何磨蹭，舊廟的門還是在沈悶的吱呀聲中緩緩打開，從門外透進的電光，好似陡然被刷在地上的白霜，稻草和破布、瓦片和瓦罐，堆放得稀裏糊塗的雜物的地板上甚至還有壹灘古裏古怪的東西，看上去十分惡心。
　　這跟屎壹樣的東西，該不會……是高長恭被打出屎來了吧……
　　秦軻知道自己的腦子現在有點混亂，所以也莫名生出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但最後還是壹咬牙，再度把門推開了壹些，邁過那道門檻，進了舊廟。
　　可以看出，這間舊廟已經被廢棄了很長時間，僅僅只是從裏面的臟亂程度就可見壹斑。
　　沾灰的幹稻草和磚瓦碎片連成了壹片，正中央石臺上積攢著經年的灰塵，泥塑的雕像上則蜘蛛穿插交織出厚厚的蛛網，壹張面目變得模糊不清。
　　不過秦軻只是把目光在這些東西上微微掃過，隨後就把目光落到墻角處，壹個像是醉漢壹般靠在柱子上的人，壹身衣衫已經破碎如網，看上去十分臟亂。
　　“高長恭？”秦軻壹瞪眼睛，沒有想到自己第壹眼看見的居然會是他，驚喜交加地就小跑到身邊攙扶起他來。
　　“別扶了。”睜開眼睛的高長恭顯得十分疲倦，就連面色都慘白如雪，不過笑容倒是十分燦爛，“我花了半個時辰才好的，妳再這麽毛手毛腳地折騰下去，我剛剛正位的肋骨又得斷掉。”
　　秦軻有些壹驚，隨後立刻放松了手腳，開始觸摸起高長恭的胸口，確認起傷勢來。
　　“妳還有哪裏有傷？”
　　“妳怎麽找到我的？”
　　兩個人同時問了壹個問題，但無奈兩個人的問題說的壓根不是壹件事，這對話自然就沒法順利成章地進行下去。
　　而作為晚輩的秦軻自然也只能先暫且按下自己的疑問，先行回答道：“不是我，是小黑順著氣息找到的，本來是想先找到洛鳳雛，結果卻先找到了妳。”
　　作為這壹路最大的功臣，睜著大眼睛的小黑此刻正在他的衣領處，只鉆出壹只小腦袋，微微地歪著，輕輕叫了壹聲。
　　“原來如此。”高長恭倒是沒有太過意外，反而有些欣慰道：“我早說過妳的這條小狗將來會很有用，看來用不到將來，光是現在已經讓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可不是小狗。”秦軻自然知道高長恭的說法只是個玩笑，無奈領口的小黑壹聽自己被編排為那些街頭巷尾成天只知道汪汪汪，顯得格外吵鬧的動物就十分不滿，甚至做出了威脅的態勢，只好先行安慰了壹番。
　　眼見高長恭居然還有力氣開玩笑，秦軻的心裏的大石也是落了地，埋怨道：“事先妳也什麽都沒跟我說，就突然來這麽壹場大戲，鬧得南陽又是大火又是大雨，龍津也死了，妳也傷成這樣，何必呢。”
　　高長恭靠在柱子上，依舊顯得有氣無力，所以只是咧嘴微笑道：“妳不是想讓我救妳？現在現在不是救出來了？要不是有我豁出壹切唱了這麽壹場大戲，妳哪裏還能這般瀟灑。”
　　“我可沒想要妳付出這種代價。”秦軻撇撇嘴，但其實還是對高長恭十分感激，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忙問：“洛鳳雛呢？她怎麽樣了？”
　　“這正是我想說的事情。”高長恭微笑著道：“不如妳自己轉過去看看？在那個墻角。”
　　秦軻壹臉狐疑，緩緩地轉過身去，突然驚叫了壹聲，腳下連退三步，這時候他才看清楚那藏身在最黑暗的角落裏，正有壹襲紅衣正盤坐著，面色蒼白，雙目緊閉，好像壹尊雕像。
　　破廟裏出現這樣壹襲鮮艷的紅衣，大多數人必然會聯想到老人們用來嚇人的故事裏，那些因為出嫁不成含怨而死的惡鬼，但秦軻知道洛鳳雛比真的惡鬼還要強大許多，有些結巴地道：“她……她也在這兒？”
　　“大驚小怪。妳怎麽跟個鄉下人沒見過世面壹樣。”高長恭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妥，反而笑罵道：“她不在這，還能在哪兒？天要下雨了，也只有這裏還能躲躲雨，難不成留在外面淋成落湯鳥？”
　　壹個聖人，哪裏是什麽怕雨的角色，這個笑話並不好笑，所以秦軻沒有笑。
　　不過秦軻仔細看了看洛鳳雛那蒼白的面色，大概也知道她和高長恭之間的勝負如何了。
　　居然是個平局？
　　秦軻驚訝地看著高長恭，對此人的大智大勇又多了幾分崇敬，這世上幾人能和聖人為敵，又有幾人能和聖人為敵之後還打了個平手？
　　就連他上壹次化龍的時候，也只是把洛鳳雛打跑，斷然沒有將她逼到這般絕境。
　　可高長恭隨即的壹句話，又是讓他的心臟猛然壹跳：“秦軻，殺了她！”
　　秦軻沒有想到高長恭居然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竟壹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只傻傻地站在原地。
　　“稻草的下面，藏著破軍，妳把它拿來，對準她的心口插下去，即便她是聖人，也只會當場變成壹個死人。”
　　高長恭的語氣驟然之間變得無比寒冷，好像門外那因為豪雨將近的狂風，吹得人脊骨有些發涼。
　　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秦軻確實從稻草下方找到了那柄破軍劍，或者說是破軍帶著劍柄的那半截。
　　盡管它看上去是那樣粗糙甚至有些醜陋，但無論是洛鳳雛還是高長恭，都已經證明了破損的破軍依舊擁有十分強橫的威力。
　　高長恭本來打算自己完成這件事情，無奈的是他現在的處境並不比洛鳳雛好到哪裏，更不可能再拿起沈重的破軍。
　　或許是上天眷顧，居然讓秦軻這麽快找到了他們的位置，所以這壹場對決，他覺得自己已經贏了。
　　雖然平日裏的高長恭看上去溫文爾雅，還帶著那麽點大哥哥般的俏皮，然而在這個時候，他充分展現出了另外壹個身份——那個殺伐果斷的荊吳大將軍，那個曾經帶著八千鐵騎，在死亡之中沖開壹條生路的不敗戰神。
　　“不要忘記，她如果不死，還會去找妳師父的麻煩，如果妳想要保證妳師父的安全，那就只有這壹條路。”高長恭的眼睛直射出冷厲的鋒芒，可怕的殺意幾乎凝為實質。
　　“殺了他！秦軻！”
　　壹聲斷喝之中，秦軻的背猛然抖了壹下，隨後向前不由自主地邁了幾步，慢慢靠近了那壹襲紅衣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