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戰局
神啟者說 by 江南南丶
2022-9-19 22:28
“如果不是此物突然出現,唐軍怎會突然士氣大漲,大將軍又怎會受傷,我軍又怎會因此而陷入混亂?”張明琦咬了咬牙,握緊了拳頭,因為心中的憤懣不平,竟對天上那只美得驚心動魄的鸞鳳隨意地稱作了“此物”。
但他所說的都已成既定事實,眼下荊吳軍需要做的,不是怨天尤人,不是仿徨不安,而是要迅速地審時度勢,以尋對策。
畢竟,誰也不知道那片黑雲和鸞鳳之間的對決最終勝負如何,甚至無法判斷究竟黑雲所占哪方勢力,高長恭身為統帥,自然要早下決斷。
再這般硬抗下去,最好的結果應該是殺敵壹千自損八百,而最壞的結果,那將是他絕不願承擔的——同歸於盡。
這當然是墨家最想看到的結果,非但能憑借此戰壹舉削弱兩國軍力,更能讓本就根基未穩的荊吳將來繼續依附於墨家,有苦難言。
壹道道軍令傳達下去之後,軍陣開始隨著軍令變化,原先潰敗逃亡的荊吳軍也終於發現了戰場與軍紀的殘酷嚴明——哪怕能逃離開前方的刀槍,卻躲避不了後方來自袍澤兄弟的斬殺。
監軍厲聲大喝的同時,壹輪蓄勢已久的箭雨隨之而起,化作雷霆之下的暴雨,向著前方潰逃的士兵重重落下。
荊吳步軍不是神武天軍,他們身上的盔甲不過是牛皮經過草藥浸泡後晾曬而成,只能阻擋壹定程度上的利器傷害,因此,壹輪箭雨過後,潰逃的士兵已然倒下了數十人。
“再有後退者,斬!”監軍壹臉如磐石般沈重的神情,壹只手再度揮下,又是壹輪箭雨,隨後後排的兵士也舉起了盾牌和長槍,化作了壹道無法突破的城墻,向著潰兵狠狠地壓了過去!
望見這樣的景象,張明琦下意識扭過頭去,不忍再看。
很快,原本潰散的荊吳軍再度被整合起來,重新開始聽從指揮,卻不是向前廝殺,而是不斷地收縮。
這樣的陣形,不僅能抵禦唐軍的沖鋒,同時也能給敵人空出騰挪的位置。
“這是……打算放這群孫子過去?”等到局勢逐漸明朗,大樓和王祝等人也看出了幾分端倪,有些不明白高長恭為什麽要這麽做。
大概沒有哪個荊吳人會不想在戰場上對唐國堂堂正正地復仇,當年唐國南侵之戰,至今還在荊吳軍民心中縈繞不去,更是在官府的渲染宣傳之下,成為了潛藏在荊吳人心底的恨意。
不過大樓並不打算去質問什麽,既入軍旅,服從軍令本就是天職,而且他也相信高長恭此舉必定有他的考量,只是看著唐軍不斷湧入那幾個荊吳軍騰出的位置,心中到底生出幾分不甘,免不了要張嘴對唐軍罵出壹些平日裏都很少講的臟話。
唐軍面對荊吳軍的退讓,也做出了最迅速的反應,這場仗打到現在,不單單只是荊吳軍對局面失去了掌控,就連唐軍也無法再控制此時局勢。
李昧擡頭望去,漫天都是雷霆和天火,鸞鳳氣勢洶洶,壹面敏捷地避開道道雷光,壹面用火焰燒穿那些黑雲,然而,她試了多次始終無法找到黑雲之下藏匿的敵人,反倒不斷地被更加密集的雷光逼著連連後退閃躲,勝負之數仍是難料。
“將軍,玄甲重騎和神武天軍是我唐國精銳中的精銳,若是做為賭註,贏了倒罷,輸了怕是會影響我唐國日後國運。”李昧望向身旁的項楚道:“既然高長恭想要避戰,我們不如順水推舟,也盡快離去吧?”
項楚還是仰著頭,望向天際的他眼神熾熱如火,不知不覺之間,他攥緊了大戟的鐵柄,手指微微發白。
他知道,那是他壹生都在追求的力量,也只有這樣的力量,才算得上超脫凡俗,真正地立於天下人的頂端。
宛如神祇。
至於大宗師境界?
不過是大宗師境界罷了。
或許這個境界在旁人看來至高無上,但在他項楚看來,這遠不是他的終點。
倘若能成就那個境界,他自認願意舍棄壹切所有。
“修我矛戟,與天下英雄爭鋒……”項楚喃喃自語起來,他知道,之所以他不斷地尋找對手,不正是為了尋求突破的契機麽?
主上已經死了,沒有人能幫助他了,他只能依靠自己……那道關卡虛無縹緲,難以捉摸,想要跨過,只能壹次次與巔峰強者對戰,才有可能抓住那根虛無縹緲的線頭。
“李昧。”
“是,將軍。”李昧擔憂地看著項楚,總覺得此刻的項楚有些魔怔了,似乎有什麽可怕的東西自他心中破殼而出,乘上了他咆哮的欲念直沖天穹。
“妳帶著人走,和另外幾支隊伍匯合,既已失了三郡,也不必過分在意,荊吳不可能壹直幫墨家守著,墨家同樣不會願意讓荊吳人替他們守著,總會有機會的……”項楚的語氣平靜如常。
“那將軍妳……”
項楚擡起頭,望向天空,像是回答李昧,又像是在回答自己:“既然見識了高山,總要試著去見見高山上的風景,不是麽?”
壹聲嘶鳴,項楚胯下的黑色戰馬已經人立而起,隨後猛然撒開腳步,如風壹般向著與唐軍撤離相反的方向奔去。
“將軍!”李昧怎麽也想不到項楚居然會在這種時候離去,但還沒等他的喊聲發散出去,項楚的身影已經被淹沒在亂軍之中。
接下來的聲音只能被微薄冷峻的嘴唇壓回到喉嚨裏,李昧深深地看了壹眼項楚消失的方向,心頭壹陣灼熱,隨著壹聲厲喝,他的眼神堅毅如鐵。
“全軍聽令!變陣,隨我沖出重圍,盡快與另外幾支隊伍匯合!”
國事為重,他自認沒有項楚那樣的軍事天才和強橫實力,但他十分清楚自己現在應該做些什麽。既然項楚不在,他便是三軍統帥,他得為這些浴血奮戰的唐國兒郎負責到底。
擡起頭,那片黑雲的陰影覆蓋到他的臉上,令他的臉色壹片灰暗,翻滾的雲層裏時不時傳出幾聲低沈的咆哮,像是預示著某種不凡之物正藏身其中。
對於這種不可揣測的存在,李昧向來不缺乏敬畏,但他強行讓自己靈臺清明,知道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鸞鳳,或者化身鸞鳳的那個女人身上,壹旦期待落空,所料非所願,那付出的可不單是自己和在場軍士的生命,更有可能是唐國的將來。
他必須離開。
催動戰馬之前,他低頭喃喃:“將軍,雖然我對妳懷有壹份敬畏,但等到我回朝,必定會在朝中彈劾妳,希望那個時候,妳還能活著站在國主、娘娘的面前。這不是私仇,而是……為國盡忠。”
只是身處前線的他還不了解,此時此刻,唐國定安城正在發生壹些事情。
雖說項楚在墨家境內殲滅趙寬的七萬人是壹場大勝,足以讓舉國為之振奮,但隨後項楚在錦州之戰中接連失利,坊間已經開始傳聞,說他對大將軍位置極為貪戀,至今無法坐上那個位子心中早有憤懣,因此才故意以這種態度向朝堂示威。
項楚手中握有唐國二十萬重兵,這已是唐國大半的軍事力量,而他向來不是什麽謙恭的儒將,反而是桀驁的雄獅,壹旦心誌與忠誠出現偏差,足以成為唐國朝堂的壹大毒瘤。
陰謀論壹些的,則是編排起他私下悄悄跟墨家達成了協議,繼王玄微被罷免之後,墨家上將軍之位空懸已久,他將會以這二十萬唐軍的性命作為自己投靠墨家的投名狀……
當然,這些消息的背後,其實都蘊含著壹些隱秘的影子,其中有壹部分是王玄微留在唐國的壹股力量,另外壹部分卻是那位剛剛接任定安城諜報組織的景雨先生。
離開錦州的時候,王玄微就已經定下了這件事情,只是不知道這個計謀的產生,是否跟他在墨家經歷的壹系列事情有關。
對於楊太真來說,項楚是壹頭猛獸,放出去吃人的同時,自己也有受到反傷的風險。
這也是為什麽此次出征,明明項楚是三軍統帥,卻依然會被李昧這樣壹個下屬牽制。
盡管從表面上看,唐國朝堂依舊平靜如故,但以楊太真的多疑,恐怕這件事情不會僅僅止步於謠言那麽簡單。
隨著戰場上的兩軍在心照不宣之中達成了壹致,這場“圍殲”自然也就成為了“被突圍”,不過唐軍的行進速度並沒有預料之中的那麽快,反倒是讓張明琦有些奇怪。
“這是為何?明明我軍已經讓開了道路,他們看起來卻是壹點都不著急離開,反倒是像閑庭漫步壹樣緩慢。”
高長恭聽著張明琦的疑問,微微壹笑,對於這個後輩,他向來不吝做出指導:“我猜這是李昧的主意,若是按照項楚的風格,不動則已,動則如火侵略,就算是要撤離,也不會瞻前顧後。但李昧卻不同,這個將門子弟,雖然說兵法造詣不錯,但用兵謹慎,少有冒進之舉,他也是怕我軍讓開道路只是假象,防止我軍趁他們撤退之時襲擊罷了。楊太真之所以選他來制衡項楚,想來也是因為他的謹慎,希望能在必要的時候制止項楚。”
“原來如此。”張明琦恍然大悟,壹時間臉上露出幾分譏諷,“楊太真真是脫褲子放屁,用了項楚又不敢信他,既然不信,又為何要用?且不說李昧是否能成功節制項楚,就算成功了,只會項楚心中有更多不滿。”
“不滿?他或許會不滿,但據我所知,項楚心裏可從來沒有他那位娘娘,甚至他的心裏都沒有那位喜歡喝酒作詩的風流國主。那是個心中只有自己的人,既然如此,讓他不滿又如何?我猜想,楊太真用他只是因為他確實有能力帶領三軍打壹場勝仗,卻並不想要養著他成為日後唐國的心腹大患。”高長恭淡淡地笑著。
“將軍跟項楚很熟?”
高長恭輕輕搖頭,道:“除了這壹次,我跟他只見過兩面,壹面是在荊吳還沒建的時候,那時候項楚正受封為將,是唐國年輕壹輩之中風頭最盛的將領,我在人群裏遠遠看了他壹眼。第二面,則是我帶著青州鬼騎在唐國境內的時候,不過我並沒有看見他,但想來他應該有看見過我。”
兩面之交,甚至兩個人都沒有正面對視過壹眼,但高長恭對於項楚的了解卻像是到了骨子裏,偏偏張明琦還不得不信,因為他可以感受到高長恭對於這件事的自信。
只是張明琦還是忍不住地在心裏腹誹:難不成這些天下頂尖的人,都能在某種程度上與自己的對手產生神交不成?就算這樣的故事總是在民間流傳甚廣,可真親眼見證,總是覺得這種事情太過虛幻,不像是發生在現實裏。
當然,張明琦也知道,之所以他不理解,是因為高長恭顯然隱藏了許多事情。
不過說到“相熟”壹事,張明琦心中突然壹動,想到之前高長恭與鸞鳳間的對話,語氣略帶試探地問道:“將軍……難道和那鸞鳳也有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