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五章 再戰蘇定方

　　“阿布，妳看他的腳步。”秦軻目不轉睛，看著蘇定方上半身緩緩道。
　　院落中，秦軻、阿布、蘇定方相對站著，秦軻和阿布之間拉開了距離，壹左壹右，盡管這樣的陣勢看起來並不適合兩人之間守望互助，可此刻的蘇定方手上並沒有握著戰刀，秦軻略略安下心，雙手壹手握拳壹手張開，嚴陣以待。
　　“好。”阿布的雙腿更多張開了壹些，目光下移，落在了蘇定方的雙腿之上。
　　蘇定方說出了他刀法的奧妙並不在於手臂或者手腕，而在於腳步與肩膀之間的平衡，當日在大殿之上，秦軻之所以在壹瞬間被壓制，只因為兩人都把註意力放在了他手上那柄寬闊沈重的戰刀之上，反而忽略了他出刀前的腳步變化。
　　而現在，兩人再度聯手與蘇定方壹戰，自然會著重關註起這壹點。
　　蘇定方站在原地，看起來閑散，但雙腿卻壹寸壹寸地繃緊了，他緩緩擡起手臂，眼神銳利，原本在與兩人交談之間的笑容已經盡數收斂，壹股戰意從在他的氣血湧動之下，緩緩透了出來。
　　他手上沒有戰刀，可蘇家子弟從來不會畏懼空手作戰，他的身體就是最好的兵器，鐵壁功錘煉出來的強橫肉體，到了極處甚至可以抵禦刀槍。
　　蘇家先祖當年就是靠著赤手空拳打遍天下，就算他現在還做不到這種程度，但同樣有那樣看輕天下須眉的睥睨天下的豪情壯誌。
　　在這樣的氣勢之中，秦軻和阿布已經漸漸從那進攻態勢轉為防守態勢，在他們眼裏，蘇定方拋開了戰刀之後，反而像是卸下了萬斤重擔，此刻的他，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破綻。
　　秦軻微微呼出壹口氣，他身體裏有些煩躁的氣血逐漸平靜下去，張開的手掌也緩緩握拳。隨著他的手指收緊，他的意誌也逐漸堅固起來。
　　蘇定方和秦軻幾乎同時出手。
　　帶著呼呼的風聲，蘇定方雖然手上沒有戰刀，可當他單掌平伸擡手下劈之時，卻仿佛能開山裂石！
　　秦軻瞳孔猛然壹縮，拳至半途，但他咬了咬牙，他雙腿壹頓，整個人悄無聲息地向後退了兩步的距離，擦著他的眉間，掌風迷住了他的雙眼，蘇定方的指尖宛如在他的眼睛裏壹掠而過！
　　蘇定方的眼睛壹亮，那天在大殿上，他正是因為秦軻這樣的詭異身法，壹時不察才被他用劍抵住了後心。嚴格來說，他並不是輸在實力，只是輸在輕敵。
　　不過長城的男兒，輸了就輸了，又何必強行為自己開脫？只要沒死，胸口還有壹口氣貫穿其中，磨練技藝，總有再贏回來的壹天。鎮守長城，與饕餮生死搏殺，靠的就是這股不屈，成敗可不論，只談生死。
　　他的雙腿占據了秦軻原本站立的位置，而阿布的位置已經從他的壹側變成他的背後。不用側頭，他就能感覺到空氣中雙拳正迅猛而進，嘴角微微壹笑，雙腿壹錯，他把身體扭轉了壹半，單臂擡至脖子。
　　他竟然是直接用肩膀接住了阿布的壹拳，而且隨著他長吐壹口氣息，他雙腿發力，竟然是把阿布猛然頂了出去！
　　阿布有些踉蹌地退了幾步，眼神之中滿是驚駭。在大殿之上，他以長槍與蘇定方對戰，那時候還不能完全體會蘇定方的鐵壁功是如何可怕。
　　而剛剛他壹拳擊打在蘇定方的肩，卻感覺自己完全是壹拳打在了壹堵堅如大山的墻壁上，壹寸都不得入，甚至他手上的力量都透不進去。
　　空手對決，有誰能戰勝鐵壁功？
　　蘇定方以肩膀擊退阿布，但臉上卻沒有壹份喜色，反而眉頭壹挑，阿布縱然力量其大，足以超出同修為的氣血修行者，可不說他修為本就高處阿布不少，加上他占了鐵壁功的便宜，如果這樣還能在硬碰硬中落了下風，只怕蘇家先祖都得從棺材裏爬起來喝罵他無能了。
　　但就在阿布後退的那壹刻，他的眼角卻已經捕捉到了壹個壹閃而逝的身影。
　　秦軻雙腿踏步，巽風之術在他周身激起環繞的風，聲音本是由這天地間看不見的氣流傳遞，而當他控制了由氣流生成的風，自然就斂去了自己周身的任何聲音。
　　在蘇定方的感覺中，不管是他在氣血激蕩時刻的心跳，還是他踏步踩出的步伐聲，還有他雙拳如龍的聲音，好像是被壹頭看不見的怪獸所吞噬了。也因此，他的襲擊變得難以捉摸起來。
　　與阿布相比較，他寧願把精神更多地放在秦軻的身上。
　　“這是什麽功法？”蘇定方接住了秦軻的拳頭，順勢握住了他的手臂，隨著全身發力，他狠狠地把秦軻從肩頭甩了出去。
　　但秦軻在空中卻宛如壹只靈巧的燕子，只不過是壹個翻滾，就把握住了平衡，落下之時，輕飄飄如落葉。
　　秦軻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並不想把這件事情告訴他，不過蘇定方也並不在意，反而覺得這場戰鬥越發地有意思起來。大殿之上，秦軻只在最後用了這樣的身法，僅僅只是壹次偷襲，就決定了勝負。
　　而這壹次，他有了提防，也越發地感覺到秦軻這種身法的不可思議。
　　到底是怎樣的作為，才能讓聲音完全隔絕？難道是他周身那股若有若無的風的緣故？不對。修行氣血的人在精神修為上多半難以建樹，畢竟前者要求振奮氣血以純陽之氣貫通全身，而後者卻要求清靜無為，去念靜思，又怎麽會在壹個人身上同時施展？
　　蘇定方變換了幾個想法，卻始終沒能得到答案。
　　其實也怪不得他，先天風術本就是十分偏門的功夫，以凡人之軀妄圖與天地溝通，可以說是大不敬。
　　即使是前朝稷上學宮那般開放的地方，也將這種奇術列為“旁門左道”，加上根本沒有幾人能擁有修習的稟賦，也不可能有什麽傳承，這項奇術也就沒落在時間塵埃中不復人搜尋。
　　王玄微能單憑眼力認出他的巽風之術，主要是因為他同樣出身墨家稷上學宮，盡管現如今的稷上學宮已經不復當年之強，但那些典籍卻因為許多人的共同努力，在這樣的亂世之中也能得以保全。
　　換做其他人，就算是木蘭在場，只怕也是滿頭霧水。
　　秦軻向前走了幾步，重新跟阿布並肩，兩人相視點頭，向前壹左壹右地向著蘇定方的兩側靠近。
　　阿布並指如刀，舉過頭頂，猛然下斬，如巨斧開山。
　　切肉。
　　盡管這項斬法確實不好聽。但並不代表這項技藝的不堪大用，事實上，經過長城軍民千年使用，這種斬法已經摒棄了所有無用的旁枝末節，宛如壹塊好鋼，在千錘百煉之中洗凈鉛華。
　　蘇定方笑了笑，他教兩人這項技藝，本就希望他們能有所成長，不過阿布對於這項斬法的興趣比秦軻濃烈得多，所以他這般出手之時，也最得精髓。
　　但他的註意力卻仍然不再阿布身上，他耳朵微微顫動，秦軻又壹次在他的視線死角消失了。仿佛他本來就是壹縷煙塵，輕飄飄的毫無重量。
　　阿布的手從蘇定方的頭頂沈重落下。
　　蘇定方雙手合攏，不退反進，硬生生地托住了阿布的手掌！
　　阿布的手臂猛然壹震，他知道蘇定方並非是用了什麽技巧，他竟然是完全以肉體的堅韌，抗下了他這可謂七成力量的斬擊！
　　蘇定方深呼吸，合攏的雙手往回壹縮，牽扯著阿布的手臂向著他的肩膀，而後腳下再度進了壹步，左手手肘緊隨著而出。
　　阿布的右臂被牽扯著，而對手同樣是以力量見長的蘇定方，想要抽手已經無力可發，手肘順著他的手臂向著他的下頜而來，他左手攔住手肘，感覺壹股力量順著他的掌心不斷地前進，壹直到把他的手背頂在喉嚨上。
　　如果是生死搏擊，只怕他只需要再壹成力量，就可以擊穿他的喉骨。
　　然而他壹聲怒吼，右臂猛然地從蘇定方的手中掙脫出來，鐵鉗壹般的手掌反過來鎖住了蘇定方的右臂，左臂再度並指，在這樣近的距離，斬向蘇定方的喉嚨！
　　蘇定方的左臂壹擡，格住阿布的手，同時兩人的手相互交纏，壹時間，竟然不知道到底是誰的手鎖住了誰的手。
　　阿布面色通紅，將氣血發揮到了極致，畢竟他與蘇定方的修為仍然有差距，盡管只是擒拿，可要他維持均勢，仍然需要他拿出全部的力量。
　　“阿軻！”阿布大喊。
　　蘇定方爆喝發力，壹手從阿布的糾纏之中抽出，他壹直沒有用出全部的力量，只因為就在他的身後，仍然有壹只幽靈在外遊蕩！
　　秦軻輕輕地踏足在地面，微風吹動他的發梢，他貼近了蘇定方，手掌輕飄飄地推出，但卻迅捷如同壹柄極快地刀，在眨眼之間接近了蘇定方的喉嚨。
　　阿布咬著牙齒，雙手再度順著蘇定方的肩膀去鎖他的關節。
　　蘇定方當然不會讓他輕易得手，隨著他雙腿壹頓，身形淩空旋轉，秦軻的手掌掠過他的喉間，只差毫厘。
　　而後他穩穩落地，猛然揮出壹記肘擊，阿布與他的距離太近，來不及出拳，同樣也以肘擊相迎，兩人之間的手肘猛然碰撞。
　　阿布壹聲痛哼，而蘇定方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
　　蘇定方聽到壹股輕巧的微風，秦軻又悄然而至，他的上身在阿布的糾纏之中無法脫身，而後是腳下壹彈，擡腿踹去。然而秦軻的身影卻再度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秦軻明明可以做到完全隱匿聲息，又為何會給他帶來風聲？
　　他眼神淩厲，擡手向著壹個方向壹指尖猛然戳去！
　　他的喉間多了壹只普普通通的手。
　　秦軻眉毛壹挑，他只需要再進壹步，他的手就可以觸摸到蘇定方的喉嚨。然而他的喉嚨間也有壹只手，那只手寬大，粗糙，長滿老繭，顯然是壹只常年練刀的手。
　　蘇定方的手。
　　兩人竟在同時掌握住了對方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