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壹舉釣六合

　　星海之上，諸天工群島。
　　趙離雙目炯炯看著海面波濤，手持釣竿，八風不動。
　　自詡為釣魚小王子的趙某人，那天直接走了個空，可恥地壹條魚都沒能撈上來，不要說是魚兒了，連個河蝦都沒能撈起來，最後還是歐冶子看到他氣地跺腳險些壹腳把這伸出來釣魚的石臺給踩爛，才分勻給他壹條。
　　然後幾個小家夥嘆息壹聲，咕噥著說，原來仙人也會鬧別扭嘞。
　　倒也像是人似的。
　　就只是普通人鬧別扭跳腳腳疼，仙人壹跺腳就反倒是石頭遭了災。
　　然後壹幫孩子在趙離‘怒目’而視之下，哄笑著散開。
　　趙離臉上神色則變回溫和，搖頭壹笑，拎著那不到壹掌長的魚肉，來了壹出石板烤魚，用的巖鹽調味，滋味還行，就是魚肉太少，真的就只是呲溜壹下就從嗓子眼裏竄了下去，從此以後就徹底和這該死的魚對上了眼睛，天天地跑來釣魚，沒日沒夜了似的。
　　怎麽可以空手而回？
　　我釣吧老哥從不空軍，這是恥辱。
　　歐冶子也偶爾陪著他，不過大多也就是少女釣上來壹桶，而趙離和魚大眼瞪小眼，對方死活不上鉤，氣地厲害，分明他只要壹拂袖，足以讓這方圓百裏的海面翻個個兒，可卻就是死活不肯用神通，每天就端著個青竹釣竿死死盯著海面。
　　少女有了個奉命伴著這白發仙人的職責，也樂得清閑，每日都能夠閑散釣魚來吃，後來又是十來天，這壹天更是直接從早上釣魚，壹口氣釣到了大日落了下來，天邊群星升起。
　　這壹段時間，天工已經初步測量了些許星辰間距，這些天工壹脈的孩子們也很喜歡這開始別開生面，有了些往日不曾見過風景的星空，也來了許多，用石頭把那青竹釣竿給固定住，壹個兩個手臂枕在腦後，看著天上星空。
　　說來也是奇怪，這樣簡單和隨意的樣子都能夠釣上不少的魚來，可偏偏最認真的那白發仙人，這十余日收獲真可堪稱是讓人可憐了，叫少年少女們好壹陣調侃，那些孩子們笑著談天說地，雙目看著那星辰和海面，眼睛瞪大，自有朝氣在眼睛裏面。
　　對於往後的事情卻絲毫都不放在心裏。
　　只是看著那天高海闊，風來雲去，浩瀚無窮，這便是少年。
　　得了歐冶子名號的少女隨口閑聊，看著那白發仙人的背影，嘴角翹起，想著這家夥肯定今天又是白走壹趟，成了他口裏所說的空軍，不由得卻又有些得意起來，微微擡了擡下巴，鼻子微皺，哼哼，仙人又怎麽樣，釣魚還不是釣不起來？
　　我可是能釣壹大堆，真的是壹大堆。
　　旋即又很有幾分江湖上豪邁女俠的氣度，拍了拍平實的胸脯，想著今天果然還是得要本姑娘來分妳幾條，唉，誰讓我就是這樣大度呢，呆呆想著，想到得意炫耀處，噗呲笑出聲來，卻突然看到那仙人側臉溫和，嘴角似笑非笑，自語嘆道：
　　“上鉤了啊。”
　　上鉤了？
　　少女微怔了下，然後眼睛壹下子瞪大，哎哎哎？難道說這徐福釣上魚了麽？
　　哎哎哎？今天太陽難道晚上出來了麽？
　　正在想著，突然聽到旁邊幾個同伴都壹壹地驚呼出聲：
　　“啊！那，那是什麽？！”
　　“星星，好亮啊！”
　　“以往從來沒有這麽亮過！”
　　歐冶子下意識擡起頭，然後雙眼壹下瞪大，看到天穹北極中央之處，先是壹顆最為巨大的星辰陡然大放明光，已然不是尋常星光，那光竟如同流水壹般落下，仿佛要化作光柱，而周邊更有壹顆顆星辰亮起，簇擁壹旁。
　　星光浩瀚溫柔，如同天上海，隱隱沾染紫色，氣息浩大。
　　眾人失神，回憶起來了這壹顆名為紫微星的星辰，然後不自覺地沈浸在了這樣瑰麗神秘，前所未見的景致裏，少女也是看得入神，可莫名便回憶起來那壹日，白發仙人垂釣星辰，不知道為何，有種突如其來的失重感，仿佛立足於深淵和蒼天的中間，有熟悉的東西離自己遠去，下意識轉頭看去。
　　有清風如許自千萬裏星海而來。
　　白發仙人鬢角長發微動，眸子溫和，然後狡黠壹笑，擡起廣大袖口，袖子下面的手掌輕輕拉著壹道水元所組成的線，線的壹端在仙人手指上，另壹端則是釣著壹位銀光閃閃的魚，沖著她稍微晃動了下。
　　嘴角微翹，滿是得意地道：“上鉤了……”
　　少女便下意識松了口氣。
　　原來指的是這個啊。
　　果然還是那個喜歡吃東西和做飯，卻死活釣不上魚來的白毛團子，再說了，剛剛他又沒有施展法術神通，這麽大的變化，如果是他引動的話，那肯定有很大的法力波動才對。
　　就是仙人，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做就引動這麽大的聲勢和變化？
　　她看了壹眼趙離釣上的魚，眉宇飛揚，有種得意感。
　　哼哼，不過只是釣上了壹尾魚罷了。
　　我可釣地更多。
　　她是整個天工壹脈少年壹代裏鑄造天賦和實力最強的，幾乎被默認為會成長為未來的大匠宗，接替鑄玄之名號，也因此，其他人待她，長輩們是期許，而同輩是敬重，甚少有這樣的同伴可以玩耍，也因為這白發仙人來了，這壹個多月裏，才和同輩裏面結交了不少的朋友。
　　可無論如何，總還是想著要和這仙人比壹比。
　　壹夜垂釣，趙離優哉遊哉地將好不容易釣上來的魚開腸破肚，處理了個遍，罕見取了藏著的壹點點酸菜，做了壹份酸菜魚肉，讓那少女大怒，直接勒索了酸菜秘方，這才美滋滋地滿意下來，又將那滋味恰好的酸菜魚分吃了。
　　兩人吃幹抹凈了往回去走，少女炫耀自己今日的戰績，有告訴他下次可要好好釣魚，趙離則是無奈頭痛，自己是不是太給釣吧老哥丟人了。
　　還是說這個世界的魚都精明的很？
　　難不成，靈氣還有滋補腦子的效果？！咦，那這個世界的腦花下火鍋是不是更好吃點……
　　趙離神色認真，開始思考著這個行為的可能性。
　　那邊歐冶子走的無聊，隨口道：“徐福啊……”
　　“嗯？”
　　“妳上次不是念的那個什麽，生涯千頃水雲寬的，挺有意思的，再來念壹個解解悶唄……”
　　趙離回神，啞然失笑，想了想，自己肚子裏確實是有很厲害的名句，可就算是拿出黃河之水天上來，高堂明鏡悲白發，這小丫頭也肯定不懂，雖然自己來念這詩句倒是挺應景的，趙離調侃壹句，拈起鬢角白發，擡頭看著遠比先前更為嗎明亮的星辰，感慨先前自己還打算要給姬軒求壹個紫薇命格。
　　現在卻是用不著了，重新定星辰的話，紫微星本就是代表了帝王的命格氣運，就如同他所想的那樣，並不是他天命選定了誰，然後那人成為人皇；而是成為人皇者展現出了足夠的氣魄和氣度，然後自然而然就是人皇，自然地引動命格變化。
　　當即半開玩笑半感慨地道：“好啊，那就給妳念壹段。”
　　他的聲音頓了頓，星夜林道之上，手中的青竹釣竿給當做了是拐杖，輕輕點在地面，清脆有韻，只當做節拍，白發仙人，徐步而行，合著風聲水聲林中葉聲，曼聲低吟：
　　“君不見，朝歌屠叟辭棘津，八十西來釣渭濱。”
　　“寧羞白發照清水，逢時壯氣思經綸。”
　　“廣張三千六百釣，風期暗與文王親……”
　　元朔城中，姬辛別府之上，壹老壹少兩個從帝都回來的星術士，擡頭呆呆看著前所未有的帝王氣運沖天而起，然後天空的星辰氣象落下，和這壹股人道帝王氣運匯合在了壹起，終於化作貴不可言的紫氣——
　　紫氣氤氳三萬裏！
　　……
　　這壹日趙離並未回到天工的駐地，隨著歐冶子同行的，不過只是元神，進了自己所制的木屋當中，關上了門，吹熄了靈燈，將青竹釣竿輕輕放在了旁邊，和衣而睡，在躺在床鋪上的同時，已然消散而去。
　　歐冶子回了家裏，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些說不出的玄妙感覺。
　　恰巧鑄玄來此做客，就將這事情告知於老者，說到了白發仙人所嘆息的那壹句上鉤了，還有那廣張三千六百釣的氣魄，老者不由得心驚，回去也是翻來覆去無法安眠，索性穿了壹件廣袖外衣，披星戴月，起身去尋了那壹座木屋。
　　去了的時候，已是壹身星露夜色。
　　見到趙離吹燈睡下，略覺心安，想了想，沒有叨擾，只是笑了下，便又轉身回去。
　　第二日早前來拜訪，推門時候，卻已經不見了白發人影，桌子上放著壹卷竹刻，壹張玉牌，上面壹側是爐火如同星辰，壹側是鑄兵殿三個大字，而竹簡之上，刻畫諸天工各脈天工的姓名，言道若有出世之心，可取此令，東去天乾，以入大世。
　　又在最後玩笑般提及壹句，勿要忘記約定好的七星龍淵。
　　若有好劍胚，當會送回來天工，隨她鑄造，三年可，十年也無妨。
　　他日有緣重逢，道左取劍。
　　只是身家有些窮，商量壹下，鑄劍費用，壹頓魚肉且如何？
　　鑄玄見到名簡之上並非是量星的人物，又感慨這樣的手段，當即做出決定，遣諸天工集結就此出世，橫渡星海，直抵天乾元朔；壹方面則是敲定了繼續測量星鬥的重任，務求在最短時間內完成。
　　……
　　在天工群島不遠的海域之上。
　　趙離元神歸體，懶散踏在釣魚的石板上，望著海天壹色，月旬的清閑歲月，倒是讓他整個人都恢復過來，而他現在性情越發隨意，尤其是不喜歡離別的氛圍，索性就沒有專程去和諸多天工相識告別，彼此這些，哪天回來看望壹下，送個劍胚礦石之類，可有價值的多了。
　　至於留下的那壹個竹刻名錄，上面寫著的也不是那些天工赫赫有名的天才匠宗，他們畢竟都是天工壹脈的中堅力量，需要負責東皇太壹稱量星鬥，他哪裏能夠廢了人家的大事來做自己的事情？所以寫下的只是這壹段時間所觀察尋找的，天賦氣運很強的那些天工鑄造師。
　　只需要有機會讓他們磨礪成長，就能產生蛻變，而恰好，白色空間最不少的就是磨礪的機會。
　　趙離看星河波濤，伸出手來，五指翻轉，低語笑道：
　　“天下才俊如繁星，我截中流。”
　　擡眸看了看著星海橫流，突然想到了過去看到了的那些漫畫，尤其是桃白白用樹幹飛的那壹段，心裏面有些癢，可惜這裏沒有那麽粗的樹，想了想，撫掌壹笑，壹拂袖袍，袖口裏面前幾日做釣竿剩下的壹截子青竹。
　　這壹甩之下直接飛出，落在了海浪亂流上。
　　趙離大袖飄飄，直接躍出了那壹座石臺，就要落在青竹之上的時候，突然心有所感，動作微頓，海浪湧動，壹尾他先前求而不得的魚兒躍出水面，天地氣機牽扯，白發道人青灰色廣袖鼓蕩，罩壹袖風月，右腳腳尖輕點，在那魚兒飛躍而起的時候點在魚身上。
　　氣機自然而然在那魚中壹轉，已自復又騰空而起，落於青竹之上。
　　而那魚兒也在同時落入水面，壹切恰好，水面波光粼粼。
　　壹種自然而然卻又難以言說的感覺在趙離心中升起，那魚兒得了他壹縷氣機，已然通靈，懵懵懂懂躍出水面，如同拱手叩拜，趙離灑然壹笑，順勢拱手以還禮。
　　壹點靈機非常道。
　　管他是如何，便隨它去何妨。
　　且不去想。
　　那壹尾靈魚入水而去。
　　趙離擡眸。
　　今日的月亮不知為何尤其大，此刻才出水壹半，皎潔玉盤，壹半在天，壹半在水，月光清冷，浸潤在了水中則尤其如此，水光漣漣，將這月色打碎了滿海，白發道人穿著青灰色廣袖道袍，右手背負身後，神色溫和看著天海水月，壹點風掠，鬢角兩縷白發。
　　然後突然微笑嘆道：
　　“道友來了。”
　　背負著的右手手背上，壹道羽毛的痕跡浮現赤色紅光，徐徐散去。
　　伴隨著雅致的青色流光，月上壹只巨大的青鸞鳥飛來，尾羽有青色，卻也有最長的兩根，是類似於月光薄紗壹般的顏色，在夜空中徐徐飄動，青鸞鳥的背上，坐著模樣清雅的女子，黑發如舊，卻沒有梳成發髻，只是從肩膀壹側垂下。
　　身上衣物顏色清淺，上身衣為竹青之色，裙裾則淺，不修粉飾，懷中抱壹張琴狀法器，手如凝滯，皓腕霜雪。
　　青鸞鳥停在半空。
　　但是氣息仍舊激發讓周圍的魚兒紛紛離去，尾曳水波，層層漣漪反射月色，青鸞鳥尾羽如月薄紗，在空中微拂，白發道人負手而立，站在青竹之上，微微擡眸；女子懷抱古琴，壹雙褐瞳清冷平和，略略往下。
　　趙離微笑拱手，道：“有勞道友。”
　　“嗯。”
　　鳳凰微微頷首，抱琴而下，如同有清風相送，也恰恰站在青竹之上，然後嗓音清冷，道：
　　“東皇半身在此，我自該出壹份力。”
　　“立時便去麽？”
　　趙離搖了搖頭，道：“還有壹處頗有意思的秘境，先去看看那裏，再尋東皇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