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自我意識（壹）

　　如果說，這個“心想事成”唯壹的缺陷就在於“合理性”，那麽，就在剛才的壹瞬間，王崎已經親手將這個最後的缺陷斷送了。
　　大家不知道“心想事成”的時候，對應每壹個現象，這個法術都必須剔出“自相矛盾”的部分，或者將事件導向“矛盾最小”的部分。但是在“心想事成”被挑明之後，所有的現象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哪怕這個“現象”再如何違反常識。那也是……法術的結果。
　　因為某種法術，這裏的物質本身就是會隨著人的想法而改變的，而這個法術，則是某壹個遠超他們理解的大能所設下的某種手段。只要事情不超過他們妄想的片段，那麽毫無疑問——無論發生什麽，都是合理的。
　　辰風看著王崎。
　　他會想不出這裏的前因後果嗎？他是這種人嗎？還是說他另有目的？
　　辰風並不覺得王崎是那麽好的隊友。他深信，如果必要的話，賣隊友這種事情王崎做得出來——當然，絕對不是賣給敵人，而是賣給“勝利”，或者更為崇高的東西。那些東西甚至就有可能是他們的共同目標。
　　出賣自己人向敵人搖尾乞憐，格調太低，王崎是絕對不會幹的。
　　但是，辰風自己卻真的願意被王崎賣掉嗎？哪怕是為了某個崇高的理由？
　　他盯著王崎的背影。
　　——王崎，妳到底在搞什麽鬼……
　　驀地，他不動聲色的對著自己釋放了數個心神沖擊。法術在體內醞釀，直接在體內爆開，幾乎讓他失去意識。肉體的慣性拖動著身體往前走。外人眼中，他就這樣踉蹌了壹下。
　　艾輕蘭走過來，關切的拉住他。面對未婚妻詢問的眼神，辰風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
　　——不，不對，不能想……
　　他在壹瞬間將自己的魂魄扭曲了，回避了某壹些思維。
　　只差壹點。
　　只差壹點，他就變成了比王崎更加危險的人物。
　　只要是“物質層面的變化”就能夠達成的事情，“心想事成”就壹定能夠實現。實際上，壹個人的個性，同樣有可能受物質的影響。或許僅僅是他的念頭，王崎體內就會不知不覺的多出壹些激素之類的東西，潛移默化的將王崎變成壹個或陰沈、或易怒的人。
　　相比起能夠容納功法的“靈犀素語言”，能夠影響壹個人個性的激素實在是太過簡單了，不是嗎？
　　而他關於“無論現實變成什麽樣都有合理解釋”的想法，或許就真的會為他們制造不可超越的難題。
　　就比如說……既然迷宮本身都是可以隨意變化的，那麽又有誰規定它壹定是可解的呢？
　　——不……不不……如果不能遏止這種想法的話，那就是害了大家！
　　辰風如此想著。
　　而隊伍當中，還有其他幾人，也露出了猙獰的神色。
　　大家都不是傻子。
　　唯有王崎，既不是傻子，也沒有緊張。他是如此放松，甚至在走路的時候還情不自禁的哼起歌來。
　　當然，略有走音。
　　實際上，他比誰都清楚“說出口”這件事帶來的後果。但同樣的，他比誰都要篤定，這個“心想事成”絕對存在壹個上限。不可能真的說王崎怕什麽，它就實現什麽。
　　不然的話，它大約會在第壹時間塌縮成壹個事件視界剛好將王崎等人包裹進去的黑洞，或者那種能夠在幾秒鐘之內吞噬整個星球的黑洞，它也沒有來壹發伽馬射線暴，或者讓地心瞬間轉化為純能量蒸發……
　　在這個宇宙，絕望到讓人生不出逃生念頭的現象實在是太多了。
　　這個法度必然有其上限。
　　甚至可以說這個法度，都不能直接在他們體內生出足量的毒藥直接殺死他們。
　　難道說所有人都不害怕這個，或者覺得這個太過虛幻，以致於絕對不可能嗎？或許壹般的庸才會覺得這不可能吧？但是，蘇君宇、艾輕蘭這些人，卻能夠將“人多必有白癡”這句戲言納入考量。顯然，他們的思維還不至於僵化至此。
　　那麽，這個法度實質上是絕對不能殺人的？
　　這也不可能。否則的話，黑森林區他們應該是無傷過的。劍鬥獸和獄火機，甚至都有可能是某人妄想的產物——它們和駭爪魔門的畫風差距實在是太大了，惡趣味都不是壹個方向。如果妄想不能殺人，那麽黑森林區死去的道友未免也太冤了壹點。
　　但若說這個地方真的這麽安全，倒也未必。
　　而順著這個思路，王崎又想到了另外壹點。
　　“好的不靈壞的靈。”
　　這其實是壹個非常微妙的概念。正如“難與易”是智慧生物自己創造出的壹種相對概念，“好與壞”同樣是壹組相對概念。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自不會親自動手為每壹個“芻狗”都打上壹個“好”或者“壞”的標簽——用王崎的話來說，那實在是太lowB了。
　　——那麽，“心想事成”又憑什麽判定“好”與“壞”？
　　龍皇散出的小的“心想事成”，會因為某些生靈昂揚的意誌或者探究的精神而給予獎勵，而這裏的“心想事成”則會讓眾人心中“不願發生”的事情發生。
　　但是，這個判斷“好”與“壞”的主體又應該是誰呢？
　　王崎之所以會思考這個問題，還是因為之前路小茜帶給他的壹點思考。
　　既然“難”與“易”的相對概念，會因為種族不同而發生天地壹般的逆轉，那麽“好”與“壞”，同樣會因為種族甚至個體的不同而產生驚天逆轉。
　　就比如說，“死亡”。對於壹個正常的人來說，“死亡”自然是“壞”的事情。可若是那個人原本就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心如死灰巴不得有人將他殺死呢？那這個時候，讓他死亡，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甚至說，隨著時間點的不同，同壹個個體對於“好”與“壞”的判斷也會發生偏差。還是剛才那個心存死誌的人。他最開始想要死，可然後過壹段時間就想通了，那麽這個情況下，“死亡”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雖然說四十九道在目前來看並沒有超越時空的能力，但是天人大聖的上限實在太高了，所以這壹點也應當納入考量。
　　再比如說，壹個崇拜死亡的邪教徒，他認為，死亡並非是意識的消散，而是意識進入神的國度胡天胡地，並且忠心的認為殺死他人是壹種極高規格的賜福，那麽這種人入隊之後，是不是就等於所有人身上都掛了壹張免死金牌？
　　更進壹步思考，如果在這裏，對自己使用神瘟咒法會怎麽樣？
　　只要王崎能夠找到簡單扭曲自己認知的法術——將“死亡”定義成“好”，將“食物”定義成“壞”，將“苦難”等價於“歡樂”，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反過來操控這壹片區域的神奇力量了？
　　如果這個想法成立的話，他完全可以憑借神瘟咒法，成為這小小區域之內的絕對掌控者！
　　簡直就是壹個天大的漏洞！
　　可如果反過來呢？這個判斷“好”與“壞”的標準並不是他們自己，而是這個規則的制定者。當他們心中有壹個負面的想法，而這個想法符合這個法術的施展者心中定義的“不好的事”，那這件事才會發生。如果這個施展者並沒有考慮到某件事——比如說突然出現壹個黑洞之類的絕望情況，那麽不管他們再怎麽恐懼這件事，這件事都不可能發生。
　　比如說……
　　陳月玲走出迷宮。
　　正常人走迷宮，總會有壹種“這條路是不是錯誤”或者“真的能走出去嗎”的恐懼——如果真的是單純的怕什麽來什麽，那陳月玲應該完全走不出去才對。除非……兩億年前那位不知名的施術者根本就沒有考慮過要做壹個“絕對走不出去的迷宮”，所以“心想事成”也永遠不會生成壹個“永遠都走不出去的迷宮”。
　　可問題又來了。從這個機制編輯鏡面反射出的光的行為來看，它應當是復雜的，並且行為當中帶著壹種明顯的“目標導向”——或者用更通俗的說法，目的性。而且，這種目的性是模糊的，復雜的。同樣的，“好”與“壞”這種模糊的相對概念，不能用二元判斷，而應該是多元判斷或者模糊邏輯。
　　而這些要素都說明……
　　“心想事成”理應有壹個後臺的人工智能。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辰風終於繃不住緊張的情緒，問他為什麽笑。
　　“我懷疑‘心想事成’是帶腦子的。”王崎將自己的推理過程說了壹遍。
　　朱佳梅小心地說道：“真希望這個意識是壹個好心腸的家夥啊……”
　　突然，辰風面色煞白：“不，我更希望它鐵石心腸壹點，或者幹脆冷血無情……”
　　說到這裏，他突然捂住自己的嘴。而艾輕蘭，王崎同時色變。
　　辰風大吼：“見鬼！不要思考！忘了這句話！”
　　而就在這時，王崎聞到了壹股怪異的酸味，好像變質的大豆蛋白壹般。
　　與此同時，壹個“概念”浮現在所有人的心底。
　　【哦，我的天，還從來沒發生過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