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鋒銳之氣

　　輕笑聲從身後傳來，江穆回頭，就見壹副村姑打扮的楚妃月笑吟吟的站在那裏，雖然土味十足，但那壹雙眼睛很清亮，並不是很擔憂的樣子，或者，她從壹開始就不認為江穆會死亡。
　　“鐵如山幹這蠢事的時候，妳為何不阻止他？”
　　江穆忍不住苦笑。
　　楚妃月搖頭，明亮的目光落在江穆身上，帶著久別重逢的壹點歡欣。
　　“神華宗鐵如山，是妳的至交好友，他帶著妳的死訊，壹身哀思，來人間為妳立衣冠冢，並於墳前大哭三聲，這般好友，縱然很蠢，仍舊值得壹輩子相交。”
　　“我雖知妳並未死亡，但我並無證據，或者就算是我證明給他看，妳仍未死亡，於他來說，被我這樣壹個小女子看見這般糗事，大概也是不會感到開心的。”
　　“他帶著傷感而來，又帶著做了糊塗事的尷尬而去，縱然鐵如山是壹個厚道的人，也委實沒有這個必要。”
　　“不如留著由他今後自己發現真相，必滿心歡喜，豈不美哉？”
　　江穆啞然失笑，心中卻頗為受用，“為何要妄自菲薄，若妳是小女子，那滿天下的男兒怕是都該羞愧得撞石頭了。”
　　楚妃月不答此話，走過來，與江穆並肩而立，山風徐來，兩人的氣息相融，身影相疊，此情此景，似有不同。
　　“人間江穆既死，人間楚妃月也不願獨活，就在這裏陪妳吧。”
　　素手輕擡，那石碑上的字就變成了——‘賢伉儷江穆楚妃月之墓，老友鐵如山立，開元十八年四月初六’。
　　江穆壹楞，對上那明亮的目光，似乎懂了。
　　旋即微微壹笑，對著那新墳道：“生同衾，死同穴，二位好福氣。”
　　言罷，握住楚妃月的手，對著墓碑三拜，再轉身時，江穆也化作壹山野農夫打扮，悠然下山而去。
　　幾日後，壹座安靜又不算偏僻的小鎮外，多了壹座鐵匠鋪，江穆成了鐵匠，楚妃月成了他的婆娘。
　　但這不是為了隱居，而是為了研究那道鋒銳之氣。
　　這也是江穆毫不推辭的返回人間的緣故，沒有誰比楚妃月更適合了。
　　只是在他仔細描述了那壹戰的前因後果，尤其是關於那紫色仙劍的描述後，楚妃月想了許久，最終決定兩個人先開壹個鐵匠鋪。
　　“修仙者的手段都解析不了這種鋒銳之氣，凡人的鐵匠鋪就可以了嗎？”江穆很好奇。
　　楚妃月搖頭，“這種鋒銳之氣，已經不是靠著某種可以言傳，可以意會，有跡可循，有法可依的手段或方法能解析得了的。”
　　“可說無解，也叫不可證。”
　　“所以別說修仙界的手段，我大膽說壹下，就是天上的那些獄卒，妳讓他們解析壹下試試？多半也是似是而非，乍壹看感覺可以解析，但真的去解析了，要麽知難而退，要麽就得解個面目全非，甚至會誤入歧途，害人害己。”
　　“我這不是聳人聽聞，就當時打掃戰場時，妳可註意到月華仙子碰過這鋒銳之氣？尉遲勝呢？還有那位嚴嶺？這三位雖然是金丹正法壹道的大乘，但其實也算半個劍修道統，他們都對這鋒銳之氣置之不理，便可知道厲害。”
　　“那當日他們為何不提醒我？”江穆不解，當時他見眾人不收集這鋒銳之氣的殘余，所以就都收集了回來，可臨別之時，眾人卻壹字不提。
　　“這怎能怪他們？他們又沒有見到妳與那黑袍道人激戰的經過，又能說什麽，實話說，妳此次遭遇，便是讓月華仙子來，也未必能抗得過，這點，妳應該比我更清楚。”
　　楚妃月白了江穆壹眼，她若不是見過他的心中倒影，怕是還不知道，這也是壹個裝糊塗的高手。
　　但裝糊塗，同樣也解不了這鋒銳之氣。
　　“好吧，所以凡人的鐵匠鋪就可以了嗎？”江穆好奇的問。
　　楚妃月搖頭，卻是以前所未有的堅定目光看過來。
　　“不，我從未說過凡人的鐵匠鋪可以，但它可以讓妳的心靜下來，然後去思索，去回憶，去感知當日壹戰，而不是靠我來幫妳解析，這是另外壹種道，沒有人能幫得了妳，我可以幫妳完成基礎的壹部分，但最關鍵的，還是需要妳自己。”
　　說完，楚妃月止住想說什麽的江穆。
　　“很抱歉，我也解析不了，或者我解析了就沒有妳解析的機會。而我如果解析成功，卻並不能及時轉化成足夠強的力量。”
　　“別辯解，我知道妳在想什麽，我也知道壹切，那些獄卒認為妳是應運而生，妳也覺得妳的資質過於駑鈍，但有所得，皆是別人點化，甚至對我也以半師之恩相待。”
　　“可是，妳越是這樣想，反而會事與願違，妳覺得，劍道這壹事，是可以跟隨在別人身後，就可以壹直前行的嗎？”
　　“不要說妳現在的那些成就，我就問壹句，妳能不能拋開壹切，真就當妳江穆死去了，妳就是壹個凡間的鐵匠，妳除了妳的妻兒老小，除了手中的錘子，連壹把劍都沒有，妳能做什麽？”
　　“不要去管什麽獄卒，不要去想什麽鋒銳之氣，江穆，或許妳同門之中從來沒有人在意妳的優點，連妳自己也壹樣。”
　　說到此處，楚妃月笑了起來，“還記得妳二師兄許意嗎，他沒話找話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拿妳來當個笑柄。他怎麽說來著，說妳只知道淬煉玄鐵，淬煉玉符，正法修行不見長進，對這些旁枝末節倒是十分精通。”
　　“江穆，妳能煉制出門板飛劍並非偶然，妳今日壹戰能擋住那口紫色仙劍並非偶然，甚至妳被那獄之靈選中也並非偶然。”
　　“妳有細膩的情感，有悲天憫人的心，妳與天地的溝通或許不是最深刻，但絕對是最平和的。”
　　“所以妳需要重新思考，何為天地，何為劍？”
　　楚妃月緩緩的退了出去，只留江穆在那裏思索。
　　很痛苦的思索，只因為楚妃月很尖銳的指出了他最大的問題。
　　是要永遠跟在楚妃月身後，不用苦惱未來的路，還是超越過去，走壹條只屬於他自己的路。
　　而解析鋒銳之氣就是最好的壹個機會。
　　良久，鐵匠鋪中響起了錘子敲打鐵塊的聲音，壹錘接壹錘，單調又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