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詭異（下）

　　其中的真相究竟如何，趙虞目前暫時亦不得而知，但他本能地覺得，這次祥瑞公主擅自離開王宮，或許是壹個多方推動的結果。
　　那麽，葉縣的楊定又在這件事中扮演了壹個什麽樣的角色呢？
　　壹想到楊定，趙虞心中就閃過了壹個疑問。
　　他至今仍不明白，楊定怎麽會讓事態變成眼下這種地步。
　　別看他現在被祥瑞公主免了官職，但實際上，他依舊牢牢握著都尉署的權柄。
　　而楊定又得到什麽了？
　　毫無所得不說，反而臭了名聲。
　　今日這件事，整個潁川郡守府的官員都親眼看到了楊定的‘小人行徑’——就因為與周虎有私怨，便在祥瑞公主面前進讒，利用這位公主的權勢免去了周虎的官職，這不是小人行徑又是什麽？
　　不誇張地說，用不了幾日，這件事就會傳遍許昌官府，繼而傳至潁川各縣的官府，雖然尋常百姓未必會知曉什麽，但各地縣衙之間肯定會傳開這件事。
　　在這種情況下，絕大多數人都會不恥楊定的行為，對趙虞報以同情。
　　這……應該不會是楊定的目的吧？
　　這楊定到底在搞什麽鬼。
　　想到這裏，趙虞再次開口試探高木與蔡錚二人道：“兩位，此番公主路徑我潁川，是打算前往葉縣去見楊定、楊縣令吧？”
　　高木聞言道：“此事我等亦不敢斷言，不過據我在途中聽公主與那魏馳所言，應該是這樣沒錯了。”
　　“誰？魏馳？”趙虞皺了皺眉，問道：“是葉縣縣令楊定身邊的家將魏馳麽？”
　　“應該是了。”高木聳聳肩道。
　　“呵。”
　　趙虞輕笑壹聲，不動聲色地端起酒碗喝了壹口。
　　『果然是楊定搞的鬼！哼，之前居然還給我裝蒜，說什麽對此壹無所知，還說魏馳赴宛城去了……不過，既是楊定蓄謀，怎麽會弄成這樣子？難道……』
　　心中閃過壹個念頭，趙虞再次套問道：“高隊正、蔡司巡，這個魏馳……他現下身在何處？是他鼓動公主前來許昌的麽？”
　　“他先行壹步前往葉縣去了。”高木本就是局外人，聞言毫不猶豫地解釋道：“至於公主前來許昌，事實上，那魏馳是希望公主直接前往葉縣的，是公主嫌坐馬車坐得悶了，耍了性子，壹定要來許昌，順便，‘見壹見’周都尉妳……”
　　他的話中帶著幾分笑意，顯然他也已經看出了幾分，比如說，眼前這位周都尉與葉縣縣令楊定不和。
　　“謔？這可真是……”
　　在聽完了高木的講述後，趙虞頓時明白了壹切。
　　他就說嘛，以楊定的計略，怎麽會做出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事，原來是那個蠢公主沒有聽從楊定的安排。
　　更有甚者，這個蠢公主為了偏袒楊定，還當眾闡明了來意，免去了他的官職，卻反而讓楊定在李郡守等壹幹潁川官員面前被安上了‘小人’的形象。
　　這展開，若非對面還坐著高木與蔡錚二人，趙虞差點忍不住要笑出聲了。
　　忍著心中的笑意，趙虞抱拳朝高木說道：“多謝高兄相告。”
　　高木笑著擺了擺手，意有所指地說道：“在下素來敬仰陳太師，只可惜，雖久在宮門值守，卻無機會當面拜見，方才聽貴郡的李郡守所言，都尉竟是陳太師新收的義子……倘若都尉不介意的話，能否與在下說說太師的事？”
　　趙虞頓時恍然大悟：感情眼前這位高隊正，也並非對誰都知無不言，他肯如實相告，完全就是看在陳太師的面子上。
　　從旁，蔡錚亦笑著說道：“在下亦有些好奇。”
　　見此，趙虞也不隱瞞，將他與陳太師相識的經過壹五壹十地告訴了高木與蔡錚，當然，其中他省略了對他不利的事。
　　在聽完他的講述後，高木、蔡錚二人面露羨慕之色。
　　畢竟，陳太師的義子，這可不是任誰都有機會當的。
　　就當三人壹邊喝酒，壹邊聊得起勁時，忽然，都尉周府內的壹名家仆匆匆走入，在趙虞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趙虞點點頭，旋即朝著高木與蔡錚二人說道：“兩位，公主已沐浴更衣完畢，兩位與在下壹同前去赴宴，如何？”
　　聽到這話，高木臉上的笑容頓時就變成了苦笑，點點頭道：“好吧，同去、同去。”
　　看得出來，他恐怕也不想接觸那位公主，但沒辦法，既然他與蔡錚等人被那位公主‘脅迫’而來，就必須肩負起保護公主的責任，否則，怕是他倆項上人頭不保。
　　於是，趙虞便帶著高木與蔡錚二人前往內院，而其余的護衛，此時則在前院吃酒用飯。
　　片刻後，待趙虞、高木、蔡錚等人來到後院主屋的正堂時，他們便看到了出浴後更換了壹身衣物的祥瑞公主。
　　『……既然魏馳前往葉縣去了，用不了多久，楊定必然會知曉公主此刻身在許昌，不知他是否會來許昌，他若來，那就精彩了。』
　　瞥了壹眼那位祥瑞公主，趙虞心下不懷好意地想到。
　　在他看來，楊定恐怕萬萬也想不到，其在潁川，如今是壹個什麽形象。
　　想到這裏，趙虞的嘴角不禁又揚了起來。
　　片刻後，眾人來到了正屋的偏廳，在趙虞的吩咐下，府上的家仆將早已準備好的菜肴端了上來。
　　盡管靜女已吩咐府上的庖廚盡可能地準備了佳肴，但遺憾的是，這些端上來的菜肴，仍不能使那位祥瑞公主滿意。
　　她毫不客氣地對趙虞說道：“周虎，妳請的什麽庖廚，本宮壹口都吃不下去。”
　　見這位公主又要作妖，趙虞暗自翻了翻白眼。
　　平心而論，此前趙虞對這位祥瑞公主的印象極差，但此時此刻，他的評價則略有提高。
　　畢竟作為‘敵對方’而言，這位公主的‘神之相助’簡直絕了，反手就把楊定給坑慘了，使趙虞心中大悅。
　　因此，趙虞此刻耐著性子說道：“公主莫怪，在下府上的庖廚，自然遠不如宮內的禦廚，但請公主相信，在下府上的庖廚已盡己所能，力爭向公主獻上最拿手的菜了。”
　　然而，這位公主卻仍不滿意，皺著眉頭哼哼道：“就這，還是盡己所能？妳留著這等無能的廚子做什麽？殺了得了。”
　　聽到這話，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其中像站在靜女身後的碧兒、青兒、瑤兒，嚇地花容失色。
　　『餵餵餵，嬌生慣養也要有個限度吧？這蠢丫頭怎麽回事？宮內就這麽教他麽？』
　　趙虞皺著眉頭看了壹眼祥瑞公主。
　　他原以為這位公主只是任性，可按眼下來看，這分明就是長歪了啊。
　　他不動聲色地說道：“公主，這有些過了吧？庖廚燒的菜肴倘若不滿意，稍加懲戒即可，何必草菅人命呢？”
　　話音剛落，坐在祥瑞公主身邊的馮宮史便凝目喝斥道：“大膽！周虎，妳竟然指責公主草菅人命？！”
　　『……』
　　趙虞深深看了壹眼馮宮史，眼眸中閃過幾絲輕蔑。
　　他壹看就知道，似欺軟怕硬、媚上欺下、狗仗人勢，說的就是馮宮史這幫人。
　　有這種諂媚之人在祥瑞公主身邊，怪不得那個蠢公主會變成這樣。
　　不得不說，趙虞怎麽說也是壹方首領、殺伐果斷，被他凝視著，那名馮宮史自然也感到了壓力，坐立不安地斥道：“妳……妳瞪著我做什麽？”
　　見此，祥瑞公主亦瞪向趙虞。
　　就在這時，宮女馨兒亦壹臉為難地小聲勸說祥瑞公主道：“公主，此地乃是周都尉的府邸，府上的庖廚乃是周都尉的家仆，他盛情款待公主，公主怎能殺了他的家仆呢？況且，就算庖廚燒個不好，也不必殺了他啊，像周都尉所言，稍加懲戒即可……”
　　“宮內不都是這樣麽？”祥瑞公主不解地說道，壹臉理所當然地道出壹件駭人聽聞的事，驚得馨兒連連擺手示意。
　　“好吧。”
　　也許是聽到了馨兒的勸說，祥瑞公主這才收回成命，看著趙虞隨意地說道：“那就仗責吧，仗責四十。”
　　『仗責四十？那還不把人打廢了？』
　　趙虞皺著眉頭瞥了壹眼祥瑞公主，恰巧註意到公主身邊的馨兒朝他隱晦地使了壹個眼色。
　　他頓時會意，抱拳說道：“在下遵命。”
　　說罷，他喚來何順，故意當著祥瑞公主的面吩咐道：“何順，妳去將府上的庖廚仗責四十，再令其重新燒壹桌襯公主心意的菜肴。”
　　“是。”何順當即明白過來，點了點頭。
　　“我壹同去吧。”
　　此時，宮女馨兒也走了過來，帶著她那壹貫為難的苦笑，輕聲說道：“我知道公主愛吃什麽菜，請允許我指點貴府的庖廚。”
　　對於這位馨兒宮女，趙虞自然沒有什麽惡感，聞言點了點頭。
　　壹刻時後，府內的庖廚重新燒制了幾個菜，這才使祥瑞公主滿意。
　　心滿意足的這位公主，甚至都沒問府上庖廚的受罰情況，估計是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當然，趙虞府上的庖廚也沒有受罰，得到了宮女馨兒眼神示意的他，只是與何順演了壹場戲而已，府上的庖廚甚至都不知有這麽壹回事，只因為公主要另外定制幾個菜罷了。
　　但即便如此，趙虞對這個蠢公主稍稍有所改變的印象，也因為這件事而再次跌了幾個檔次。
　　只可惜沒辦法，他必須忍上壹個月，待邯鄲派人前來帶走這位公主。
　　此後兩日，祥瑞公主壹行人便在趙虞府上的東苑住下了，趙虞讓靜女特地囑咐府內的家仆，切記不得怠慢這位公主，免得橫生枝節。
　　而與此同時，在許昌與祥瑞公主壹行人分別的魏馳，也已回到了葉縣，見到了楊定。
　　當時楊定正在縣衙內的廨房處理縣政，見魏馳歸來，他不動聲色地遣散了廨房內的幾名小吏，待這些人離開後，他這才問魏馳道：“公主到昆陽了？”
　　聽到這話，魏馳臉上露出了幾許尷尬之色，硬著頭皮說道：“少主，事情出現了壹些……變故。”
　　“什麽變故？”楊定皺著眉頭問道。
　　只見魏馳猶豫了壹下，說道：“公主……她去許昌了……”
　　“什麽？”
　　楊定聞言色變，站起身來說道：“妳怎能讓她去許昌？我不是告訴妳了麽，直接到昆陽，介時我等再做安排！”
　　“我也不想啊。”魏馳壹臉委屈地說道：“但公主嫌坐馬車坐乏了，執意要進許昌歇兩日，我也曾勸說，甚至還搬出少主您，但公主不聽我說，我也沒有辦法……”
　　“嘖。”
　　楊定嘖了壹聲，皺著眉頭思忖起來。
　　就像趙虞所猜測的那樣，祥瑞公主這任性的壹手，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原本按照他的計劃，魏馳會帶著祥瑞公主直接來到昆陽壹帶。
　　介時，他此前安插至黑虎山的眼線與幾名內應，就會以黑虎賊的身份襲擊那位公主的馬車——當然，他並不是要加害那位公主，他只是要讓那位公主親眼見證‘黑虎賊’的危害，順便將‘襲擊公主’的罪名扣在黑虎賊的頭上。
　　只要黑虎賊被扣上襲擊的公主的罪名，作為黑虎賊首領的周虎又豈能置身事外？
　　介時，只要他在朝中運作壹番，再加上有那位祥瑞公主幫襯、作證，那周虎必然要受到牽連，縱使有著陳太師的關系，十有八九也會丟掉潁川都尉的官職。
　　可千算萬算，他卻沒算到那位公主半途耍性子。
　　『這下麻煩了……按我對祥瑞的了解，她到了許昌，肯定會去找周虎的麻煩，將事情說開，介時周虎必然就明白了怎麽回事。再者，那周虎深知祥瑞壹事的利害，如今既已見到祥瑞，勢必不會再讓祥瑞離開他的掌控，除非祥瑞離開他潁川郡。在這種情況下我想算計周虎，怕是難了……該死！』
　　心中暗罵了幾句，楊定皺著眉頭在廨房內來回踱步，平復著心情。
　　“少主……”魏馳訕訕地問候了壹聲。
　　轉頭看了壹眼魏馳，楊定長長吐了口氣，說道：“事到如今，我責怪妳亦無濟於事……對了，妳離開祥瑞公主身邊，是以什麽理由？”
　　魏馳訕訕說道：“我說……我先回葉縣，通知少主，讓少主去接她……”
　　“……”
　　楊定凝視了魏馳幾眼，旋即無語地搖了搖頭：“罷了，我親自去壹趟許昌，看看……”
　　說到這裏，他稍稍壹頓，問魏馳道：“公主來時，身邊有誰？”
　　魏馳連忙說道：“只有壹名女官、兩名宮女，還有以高木、蔡錚二人為首的二三十名宮中衛士……其他幾人的身份，應該沒有問題，唯獨那個蔡錚，我懷疑他是主動跟隨公主而來的。”
　　楊定目光壹凜：“是太子的人麽？”
　　“未必。”魏馳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看著不像。”
　　“……或許是三皇子的人。”
　　長吐壹口氣，楊定陷入了沈思。
　　他忽然後悔‘請’那位祥瑞公主來對付那周虎了，目的沒達成不說，反而成為了他人棋盤上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