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肝膽壹古劍 by 公孫夢
2018-5-26 06:02
第七回 各逞心機
沈陵亦倔強地緊盯著她。
“我還是不相信是敝方之人,他們絕不可能如此迅速地追查到此!”
“這也是我玩的手法。”二夫人冷冷道:“我命冷月壹路留下記號,當然是妳們的暗號,以便把人引到這兒來,妳剛才壹定未看清楚此舫的位置,如果妳看清楚了,便知道凡是有人到了碼頭,我們馬上可以發現,不管來人本領多高,亦難躲過我們衛哨的目光。”
“妳別太自信,當心會栽個大筋鬥。”
二夫人冷笑壹聲,隨即纖手輕顫,從銅線上傳達命令。
沈陵面上倔強的神情突然消失了,兩道劍眉也豎不起來,嘆壹口氣之後,問道:“妳發出什麽指示?”
“我為何要告訴妳?”
“妳不是打算使我難受和使我氣餒麽?”
“說的也是。我的命令是如若不能生擒,即須擊殺,不許有壹個人漏網。”
沈陵聽了這話,心中反而大感寬慰,忖道:“只要妳不親自出手,其他的人,就不壹定能贏得我方之人。退壹步說,我方之人,縱使不敵,亦未必就全部被殺或被擒……”
他面上自然不敢露出內心的秘密,反而裝出壹副愁容,側耳傾聽外面的聲音,但外面沒有半點聲音傳入,可見得二夫人說過此艙不透聲音的話,並非虛假。
“我的話信不信由妳,這兩個人,絕對無法活著回去。”二夫人似乎已看透他的心思。
沈陵考慮了壹下,認為二夫人在這件事上,根本沒有套他說話的必要,這才說道:“二夫人未免太自誇了,在下雖然不堪妳壹擊,可是敝方之人,不是個個都像在下這般不濟,而且貴手下亦沒有妳的功力,妳何以見得都不能活著回去呢?”
“既然妳坦白問我,我也不妨坦白答復,我方有必勝把握之故,便是因為主客明暗之勢不同之故,我方不但握有主動之權,同時又在暗中相待。等到妳們的人陷入我的羅網內,縱是全力掙紮,亦屬徒勞之舉……”
沈陵知道她說的是事實,不由得不屈服了,忙道:“妳若是生擒了他們,我為了救他們之命,只好任妳擺布了。”
他估計自己這樣說法,二小姐壹定相當高興,並且會立刻更改命令。
但使他失望的是,二夫人居然壹點反應都沒有。
他失望之余,只好留神觀察她的手,可是亦未發現她有任何舉動。換言之,她沒有發出命令。
過了壹陣,二夫人冷冷道:“妳的鬼心思只好騙騙別人,休想在我面前賣弄。總之,就算妳壹口答允投降,我也不會讓來人逃生。”
沈陵聽了這話,感到此女心腸十分惡毒,不由得恨在心頭,惡向膽邊生。
“妳這個惡毒的女人,心腸那麽狠,難怪妳會長得那麽醜,我真恨自己早先沒有盡全力與妳拼個同歸於盡……”他忿然怒罵。
二夫人毫無表情,對於他的怒罵,似是全然無動於衷,接口道:“我很醜麽?”
“何止是醜?簡直教人作嘔……”
“這真是想不到的事情,妳堂堂壹個男子漢大丈夫,居然學起那些潑婦,大罵山門!”
她皺起眉頭冷笑:“完啦!兩個人都被殺了,秋雲馬上就進來報告,妳自己聽聽經過情形吧!”
他們總共沒說幾句話,二夫人就宣布兩名來敵俱已被殺,實在有點教人難以置信。
沈陵中止了漫罵,眼睛瞪著艙門。
過了壹陣,艙門悄悄打開,清麗飄逸的秋雲出現於門口。
“二夫人請出來看看。”秋雲輕聲道。
“妳把經過詳細說來聽聽。”
“但沈先生他……”
“不必理他。”二夫人截斷了她的話:“妳快說!”
“婢子接到衛哨通知,往碼頭壹看,發現兩個穿夜行衣的男子,他們帶著兵刃,正在碼頭各處查看。秋雲換口氣道:”他們的行動十分矯捷,而且查看各處時,都是壹掠而過,顯然功力深厚,目力過人,才能在壹瞥之下,就看清楚有沒有暗號。“二夫人道:”妳的觀測很正確,說下去。“
”婢子當即向二夫人報告,接獲是須擒殺之令,想想這兩個人的武功如此高明,因此不敢大意,於是壹面發動暗器陣的埋伏,壹面召集十二名校尉,並且命正副班領負責指揮,分別出手狙擊那兩名來敵。“二夫人點點頭道:”雖然小心過度,把所有人手都驚動了,但仍然不失為穩當的決定。“”婢子剛剛獲罪,壹心只望能稍稍立點功,好求二夫人饒恕罪行,所以不敢大意。“秋雲低頭道。
沈陵心中對她的壹點歉意,聽了這幾句話之後,完全消失了。
”後來怎樣了?“他冷冷地接口問。
秋雲不知何故,竟不敢瞧他,徑自說道:”這兩人身手的確非常高明,不久就查明暗記,疾撲本舫。等他們進入埋伏威力範圍中時,正副指揮壹同出擊,分襲兩人,在黑暗中,兩對都僅僅拼了三招,就分出了高下,正指揮與那個使刀的敵人,竟是功力悉敵,不分勝負。但另壹個使劍的敵人,武功卻高出副指揮甚多。副指揮雖然及時獲得暗器陣相助,可是仍然挨了壹劍,身負重傷……“沈陵心中大急問道:”使劍的人怎樣了?“
”他自然死在暗器之下,另外那個使刀的敵人,亦遭到同樣的命運。“沈陵面泛煞氣,厲聲道:”妳們好狠,總有壹天會得到報應的……“二夫人冷冷瞪他壹眼,道:”他們自尋死路,怪得誰來?況且我方也有壹位校尉指揮負傷,還不知是否能治得好,難道我們的人就可以白白送命不成?“她話聲壹落,接著揮手示意。
外面立即燃起更多的燈燭,秋雲閃在壹旁,讓出地方,以便艙內之人可以看見門外的情形。
只見兩個身穿夜行衣的中年人,僵臥地上,面色發紫,壹望而知是中了毒藥暗器而斃命的。
沈陵看得很清楚,正是他的兩位同道,他不禁雙眼壹閉,不忍再看。
二夫人見狀,擺了擺手,秋雲迅即退出,先關上艙門,再把兩具屍體帶走。
沈陵過了好壹陣,才睜眼向二夫人望去,道:”妳幹脆也把我殺了,豈不幹凈,何必硬要我活受罪呢?“”妳已成了俘虜,我可以任意處置。而剛才的兩人,限於力量,只能把他們擊斃,無法生擒。所以我並不是對妳有惡感而留下妳,以便對妳加以折磨,而是事實如此演變,我也沒法了。“”好吧!妳只管向我用刑,我絕對不發壹言。“”但妳已經答應過秋雲,願意向我屈服的,何以現在又變卦了?“”我根本沒有答應她。“沈陵語氣堅決地道:”老實告訴妳,我永遠不會屈服的。“”哼!既然如此,我先在妳之前,嚴懲那兩個丫頭之後,才動手收拾妳。“二夫人說完之後,很不悅地走出去。
不久,艙門被人推開,沈陵擡目望去,發現來的竟是冷月。
這個嬌艷的少女面上含著壹股愁容,卻不說什麽,拉著沈陵的手臂,向外便走。
沈陵過走邊問道:”看妳的樣子,好像大禍臨頭壹般,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妳還說呢!我們都被妳害死啦!“
”我很抱歉,但當我答應妥協之時,情況與現在不壹樣,假如妳們沒有殺死我的朋友,我自然不致於賴帳的。“冷月搖搖頭道:”不,妳老早就準備賴帳了。“”誰說我早已打算賴帳?“
”二夫人說的,她的看法壹定錯不了。“
沈陵也不再強辯,因為冷月說得對,那二夫人的判斷,的確錯不了。
他遊目四顧,問道:”這是誰的房間?“
”是二夫人的,漂亮麽?“
”很漂亮,想不到她也像壹般的女子喜歡布置。“他在鋪著柔軟墊子的檀木椅上坐下,右手擱在旁邊的桌子上。無意中向桌上壹看,但見桌面擺著文房四寶。水晶筆架上,插著三支象牙管的毫筆,制作甚精,壹望而知必是出自名家之手。
旁邊壹方端硯,匣蓋已揭起,隱發光華。在硯邊放著壹枚古墨,隱隱發出香氣。
沈陵凝目看了壹陣,才道:”這些筆墨硯都是妳家二夫人的麽?“”是的,妳敢情看出其中不好的麽?“
”我看不出來,但心中卻覺得這些文房用品,好像都很講究,所以隨口問問。“沈陵搖搖頭道:”我在衙門中所用的都是極為普通之品,哪曾見過如此講究之物。“”假如我說這些文房用品,價值萬金以上,妳信不信?“冷月鄭重地道。
”當然相信。“沈陵正色道:”但如此貴重之物,妳家二夫人好像毫不重視,可知她壹直憑恃她的權勢地位,得到無數珍玩寶器,這就怪不得她不肯改邪歸正了。“”妳別胡說,二夫人從來不收任何禮物,亦不貪得這些珍奇之物。“”那麽這些東西從哪兒來的?難道是她從家中搬來的?抑或是天上掉下來的?“”跟天上掉下來差不多。“
”笑話,老天爺為何不掉壹點給我?“
”我沒騙妳。“冷月壹本正經地道:”這些都是皇上禦賜,豈不是跟天上掉下來壹樣?“沈陵裝出不甚註意她的話,淡淡道:”原來如此,妳們難道不怕被偷?“冷月也在壹旁的錦墩坐下,道:”本舫除了我們主婢三人外,尚有十二校尉,皆是武林高手,本領最大的竊賊也上不了此舫。“”換句話說,妳就算不監視我,憑我現下這副德性,也逃不出此舫,對不對?“他並沒有仔細聽冷月的答復,心中暗忖:”冷月說這些東西,均是皇上賞賜,可見得她與皇上曾有接近的機會,據我方獲得的消息,東廠中只有壹個‘無雙飛仙’邵安波,得以接近皇上。這個二夫人在各方面都很像邵安波,只有那張臉……“冷月伸個懶腰,喃喃地說著話。沈陵及時聽到她說,若是感到疲倦,可以躺在地板上睡壹覺。
他大為疑惑不解,問道:”二夫人何故讓我們占用她的臥室?她不是馬上要收拾我麽?“”妳的運氣不錯。“
冷月笑道:”她有事匆匆走了,我猜她壹定要過中午,才會回來。“”那麽我又可以多活半天了。“
”妳口氣中好像很不耐煩多活這半天呢?“冷月詫然道。
”當然啦!多活半天之後,仍然不免壹死,倒不如早點了結……“”妳如果要活下去,也不是辦不到的,誰叫妳如此固執,寧死不降呢?“”現在我就算願意投降,她也不會接受,妳信不信?“冷月泛現驚訝之色,道:”不錯,以她的脾氣,的確是這樣,不過,如果妳這回真心投降的話,我和秋雲不妨再替妳求情,但妳卻不可再變卦賴帳才行。“”妳猜我肯不肯投降呢?“
冷月很用心地思考壹下,道:”我不知道,妳跟二夫人壹樣,老是叫人無法猜得中妳的心意。“她這話乃是有感而發,因為她與沈陵說的話雖然還不多,但詞鋒話意兜來轉去,已經使她泛起昏頭轉向之感了。
”我當真有點倦啦!“
沈陵說完之後,移步走到墻邊,坐向地板,背靠艙壁,閉上眼睛。
冷月噗嗤壹笑,卻沒有說話。
沈陵心中大惑不解,忍不住睜開雙目,只見她面上仍帶笑容,卻擡目望向艙頂,並未看他。
他想了壹下,便不言語,徑自再度閉上雙目,調息運功。
他的穴道雖受禁制,但由於對方已換過壹次手法,是以他心存僥幸,希望對方改變穴道禁制之時,手底略有疏忽,便較為容易打通。
同時,由於曾經更改禁制的穴道,是以在尋求打通脈穴之法時,總算有些線索,可供推測。
他全心全意提聚體內真氣,起初簡直找不到壹絲殘余的真氣,經再三努力之後,總算有了壹點成績。
可是這如絲似縷的真氣,好不容易才提聚起來,卻倏又消失之時,沈陵心中的痛苦,實在難以形容,就像壹些人辛勤刻苦地積蓄起壹些家當,忽然之間敗個精光壹般的難過。
他雖然每次都感到焦灼痛苦,卻仍不放棄,如此反復進行了十幾次,已經耗費了個把時辰之久,這壹回感到大有進步,那壹口真氣提聚在丹田之中,甚覺凝厚有勁。
沈陵不敢輕躁急進,暫時停止在這個階段,心想:這口真氣只要再加孕育涵練,最後壹定可以打通被禁制的穴道。
他這麽壹想。心情大為興奮。歇了壹會,他開始繼續運轉這壹口真氣,但覺得心應手,暢順異常。
現在已到了緊要關頭,突然間冷月又發出”噗嗤“的笑聲。
沈陵心知有異,迅即睜眼望去。
只見冷月那張明艷的面龐,已經迫近他眼前,而且越湊越近,好像要吻他壹樣。
沈陵心頭壹震,道:”妳想幹什麽?“
冷月盈盈笑道:”我想幹什麽?問得真好。“
她邊說邊伸手在沈陵的面頰上,又捏又摸,簡直像在逗弄小孩壹般,笑道:”妳猜猜看好不好?“沈陵不但嗅到她所用的香料芬芳氣味,而且她那朱唇中的香息,都噴到他面上。
這個明艷而又青春煥發的少女,與他貼湊得這麽近,使他幾乎忍不住要吻她壹下。
當然他沒有這樣做,因為她的動作和口氣,好似含有某種陰謀詭計,在未揭曉前,他自是不便自作多情。
他想了壹下,忖道:”莫非她已看出我在運氣行功沖破穴道禁制麽?“但行功破禁之舉,他自問做得十分小心,外表上應該未露絲毫痕跡,他難以置信地試探道:”妳靠得那麽近,是不是想把我看清楚壹些?“”我為什麽要把妳看清楚壹點呢?“冷月不答反問。
”我怎麽知道?或許是我很像妳從前認識的壹個人,這是往好的方面想……“”可有壞的方面麽?“
”壞的方面,就是我的樣子很滑稽可笑。妳應該知道,當壹個人失去所有力量,變成百無壹用時,那樣子必定是可笑的。“冷月發出笑聲,檀口中暖熱的氣息,不斷地噴到他的臉上。
她道:”嘖,嘖,說得多麽好聽啊!但妳可沒有這麽可憐,至少妳沒有失去壹切力量。“沈陵心想:”糟了,她已透出口氣啦!“
但口中說道:”唉!我還有什麽力量?妳可曾聽二夫人說過,我已是俎上之肉,釜中之魚,她對我可放心得很。“”她才不放心呢!要不然我就用不著在這兒陪妳了。“冷月捏捏他的鼻子:”她臨走之前,曾經告訴過我壹些事情。果然壹切情況,正如她的預料壹樣……“”什麽情況?妳就做做好事告訴我吧!將來有機會的話,我必厚厚報答。“”妳用不著花言巧語的哄我。“冷月笑道:”我本來就想告訴妳的,我家二夫人說……“她故意暫時中止,把沈陵吊得好不難過。
過了壹陣,她才接著道:”二夫人說,妳壹定極力試圖逃走,所以要我註意妳的眉毛。
她說,如果妳的眉尖壹直微微聳起,那就表示妳正在運功提聚真氣,眉尖垮垂之時,就是失敗。我剛才壹直在留心觀察……“沈陵心中長嘆壹聲,甚是難過。
他壹向自負才智,以及豐富的江湖經驗,在江湖中神出鬼沒,事事順遂。可是這三四年來,接二連三地栽在女人手中。
三年前在京師,被壹個叫”水晶夫人“的女人,糾集八名武林高手圍攻,他身受重創,要不是被韓侯爺無意中救回侯府醫治,他早已命喪黃泉了。他之所以遭受圍攻,乃因他殺了”水晶夫人“的姘夫。
九個月前在苗疆,中了紅花峒二公主李媚的蠱毒,受盡了萬般痛苦折磨,雖經郭玉玲以高超的醫術暫時抑制住蠱毒發作,但三個月後蠱毒將會復發,屆時將要承受更強列的痛楚……”
此次,由於內功莫名其妙地消退,致被那個叫做二夫人的女人所抓,此女心機深沈,喜怒難測,卻又智慧絕世,自己生死事小,負了侯爺所托事大……冷月甜潤的聲音,繼續送入他耳中:“幸而二夫人吩咐過我,不然的話,我壹定不會發現。因為妳雙眉眉尖聳起之時,只是那麽壹點點,垮垂之時,就比較明顯。可是誰知道這壹點變化,內中卻含有如此深奧的學問呢?”
沈陵知道用不著試圖分辯了,當下無精打采地道:“這次妳當真做件好事行不行?”
“行!”她笑問:“什麽好事?”
“請妳不要捏我的鼻子,好不好?”
冷月吃吃地笑起來,道:“不知有多少男人,想我捏他的鼻子,我都不幹呢!妳少發牢騷。”
“原來捏鼻子是‘美人恩’的壹種,怪不得有人感嘆說是最難消受。”
冷月玉指加重力道扭了壹下,沈陵叫道:“餵!妳幹什麽?”
“我教妳懂得美人恩的滋味,剛才妳至少不覺得痛,現在覺得如何?”
沈陵壹想不對,身在別人手中,全然無力反抗,何必用言語刺激她?豈不是徒然自尋煩惱?
他連忙認輸道:“是的,我懂啦!我向妳投降行不行?”
冷月發出甜甜的笑聲,道:“妳裝出可憐的樣子,以為我就會饒了妳麽?”
話雖這麽說,那只壹直在他面上活動的手,卻收了回去。
沈陵不禁松了壹口氣,向她感激地微笑壹下。
“妳如果像這模樣般,大大方方的向二夫人投降,豈不早就沒事了麽?”冷月道。
“誰叫她長得那麽醜。”沈陵忍不住用話調戲她,悄悄道:“如果像妳這麽美麗,我老早就拜倒在石榴裙下啦!”
冷月的手又舉起來,沈陵吃了壹驚,忙道:“別動手,咱們是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可不是君子。”她擰了他鼻子壹下:“孔夫子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他將我們女子和小人相提並論,可見得我們天生就是小人。”
沈陵痛得直皺眉,道:“孔夫子他老人家,要是曉得我今日會遭受苦難,定必收回他這句話。”
冷月再度收回玉手,道:“妳到底是希望我捏妳的鼻子呢?抑或是不想?”
“當然不想啦!”
沈陵苦笑道:“我還沒有那麽犯賤,再說這個鼻子又不是撿來的,幹什麽希望妳繼續捏下去呢?”
“好吧,我們說點正經話,妳逃走是無望的了,因為二夫人說過,縱然不派我監視妳,妳也不可能打得通穴道。因此,妳除了認命之外,別無他途。”
沈陵大不服氣,道:“要不要打賭?我認為有希望打通脈穴。
”二夫人的話,從無差錯。“
”我偏不信。“
”笑話,妳現下不是壹切都正如她所料,仍然在她的掌握之中麽?“”我就是不信她認為我不能打通禁制這話。“
冷月笑道:”好,妳想賭什麽?“
”要賭的話,就不妨賭得大些,假如我能打通脈穴,則妳不得阻撓我逃走,亦不得發出任何警告。“”如果妳輸了,又如何?“
”我的性命,已不算是我自己的啦,所以不能作為賭註。但我所知道的壹些秘密,卻仍然是我自己的,妳怎麽說?“”好,壹言為定。“冷月欣然道。
沈陵不敢怠慢,迅即閉上雙眼,收回心神,運功提氣,繼續作打通脈穴禁制之舉。
現在比起早先提聚真氣時,可以說是沒有什麽痛苦了。
但沈陵所怕的,並不是痛苦,而是”時間“。
要知沈陵受過特殊訓練,肉體上的痛苦,他具有能逾常人許多倍的忍耐力。但目下卻是”時間“對他不利,越是耗費時間得多,就越危險。因為二夫人壹趕回來,他與冷月之間的打賭,只好歸於無效。
他等於是死與時間競賽,因此他運集了全力,凝神定慮,貫註在這壹件事上,別的完全不加考慮,免得分散了心神。
不知不覺,已是午後未申之交。
沈陵仍然在全神貫註運氣沖擊脈穴。他已經失敗了無數次,但他仍然毫不氣餒。只是在心靈上,已感覺到”時間“的壓力大為增加。換言之,他認為二夫人應該要回來了。
在另壹方面,他亦知道受禁制的脈穴,已經接近打通的邊緣,任何壹次運氣猛攻,都可能豁然貫通。因此他全心全意地繼續努力,根本不暇考慮別的。
自然這也是源於他堅毅的天性。他是個壹旦決定了怎樣做,就絕不猶豫,永不動搖心誌的人。
正當此時,艙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二夫人赫然出現,面上含著冷笑,筆直向沈陵走去。
沈陵鼻中嗅到壹陣幽淡的香氣時,恰好壹股真氣,突破了脈穴,頓時全身四肢百骸都舒適暢快無比。
他睜開雙目,口中正要叫出”冷月“,目光所及,見到二夫人站在面前,使他及時咽回了叫聲。
二夫人冷冷道:”妳也算是個城府極深之人了。
沈陵不明其意,只好聳聳肩,沒有作聲。
“妳明知我壹定會及時趕回來,窺伺在側。但妳仍然煞有介事地假裝運功打通脈穴,直到我這時現身,妳才肯睜開眼睛……”
二夫人說完之後,還嘿嘿冷笑兩聲。
沈陵氣往上沖,暗中罵了壹聲:“該死”,原來冷月的打賭是個詭計,無非是愚弄他罷了。
二夫人接著說道:“我命秋雲另行禁制妳時,故意留下了壹點空隙,以妳的功力,實在是不難打通脈穴,恢復武功……”
“那我為何要假裝?幹脆不與她打睹,豈不省事?”沈陵淡然道。
“妳是想叫我估錯妳的功力。”二夫人冷冷道:“但妳放心,我絕不會錯估妳的,我寧可高估妳,亦不願低估,以免無意中吃大虧。”
濃陵心中微微壹動,心想妳既然不知我已恢復功力,我當然不會笨得再與妳爭辯,屆時候機逃走,可增加成功機率。
他裝作心意被識破,緩緩垂下頭來。
“冷月,把他移放到秘箱中,我此去說不定要到明天才回來。”
她邊說邊轉身向艙門走去。
冷月應聲是,立即將沈陵抱起來,隨她出艙外。
沈陵已恢復了功力,身子雖被冷月挾起,但他隨時都可以制住冷月,但他卻沒有出手。
出了艙門,冷月向反方向走,把他挾入壹間艙旁,沈陵正要出手。
外面卻傳來二夫人的聲音,道:“冷月,動作快壹點,我有話要交代……”
冷月應聲道:“婢子來啦!”
她壹腳踢在壁上,馬上出現壹道橫長形的秘門。
冷月隨即將沈陵橫著推進去,壹面把門掩上,壹面道:“妳且耐心等壹下,我馬上送點食物給妳。”
冷月匆匆出去了,沈陵躺在黑暗中,像是在壹口棺材裏似的。
起初連呼吸也感到困難,但過了壹陣,眼睛不但已適應了黑暗,並且還看見壁間透入極為微弱的光線,由此證明這壹處稱作“秘箱”的地方,並不是密不通風的。
說也奇怪,沈陵此刻突不感到窒息了,這就是心理作用,起先他以為此箱密不通風,是故感到呼吸困難。現在他發現微光,頓時感到呼吸已順暢。
外面沒有聲響,沈陵謹慎地移動四肢,使血液暢通,以便隨時行動。
雖然目下他處身於這樣壹個黑暗的箱子中,但他的心情,已經大為輕松。
壹來他已經恢復功力(雖然莫名其妙地消退的四成內力仍無法恢復),而對方竟然尚不知道。其次,他昨天已將老陳留置的“情報”傳送出去了。
這件情報的內容,非同小可,乃是報告組織中有東廠的間諜潛伏。
沈陵在接獲命令,要他接應老陳時,方始得悉這件事的內情。所以他現下的確為了自己達成了任務而感到輕松。
個人的安危生死,在完成了這個任務之後,似乎已無足輕重了。
當然“遺憾”不是沒有,假如身死,主要任務無法達成,豈非失去參與工作的意義?
他的思緒像風中的遊絲飛絮似的,漫無目的地飄浮,突然間停在脫逃行動上。
外面悄無聲息,他側耳聽了壹陣,忖道:“現下船只靠泊在岸邊,反而不是逃走的理想時機,但我得早作準備,以便壹有機會,馬上逃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從靴筒內取出壹把小刀,刀鋒薄而鋒利,他找到壹道合適的縫隙,便用刀鋒刺戳。
很快的那道隙縫,已變作足以透過目光,略略可見外面情景的壹道小縫。
外面是間小艙房,他早先被帶入來時,已經看在眼中,現在從縫隙中窺看出去,至少可以知道有沒有人在房中。
此外,他的目光尚可望見正對面艙壁上的壹扇窗子。窗戶支起了壹半,透入強烈的光線,還可以聽到波濤拍岸之聲。
沈陵矍然地望著那扇窗戶,忖道:“窗外就是碼頭了,我只要竄得出去,就可回到自由廣闊的世界中,只不知外面有沒有守衛?”
但逃走的欲望是如此的強烈,因此他禁不住要嘗試壹下。
第壹步是設法逃出這個像棺木的木箱,他伸手輕推壹下,從細微的震動中,得知箱門是掀起的,閂鎖的地方,自然是靠地面這壹邊。
沈陵暗自笑道:“那位二夫人未免自負過甚,居然不搜我的身子,不然的話,我真會被困死在這條船上。”
他從靴跟的接縫中,抽出壹支薄得不可再薄的鋼片銼刀,找到箱內下方的縫隙,毫不費力就插透過去,然後往中心點,也即是沒有閂鎖的部位削了過去。
直到銼刀邊緣碰到阻礙,沈陵輕輕抽動兩下,聽到銼刀在金屬上銼鋸的聲響,便確知閂鎖必在此處。
接著他抽出銼刀,從另壹邊如法炮制,插入縫隙中後,向閂鎖方向移動,直到碰到閂鎖,才輕輕抽銼兩下。聽到了金屬被銼之聲,這才停下來,研究下壹步用什麽手法弄開閂鎖。
他之所以自兩邊測試閂鎖,其目的是要確定閂鎖的大小,從而推測出是何壹類型的閂鎖。
這是相當精巧復雜的壹門技術,因為閂鎖種類甚多,又隨著地點和物體的形狀而有所變化,是以雖有特制工具,但仍然須推斷得正確,才可以動手。
他想了壹下,由於這是壹枚陷入臼內的豎形狀插閂,外面不須加鎖,因為箱內之人既無法伸手出去拔開插閂,亦無法在裏面挑起此閂,因此相當牢固安全,除非將箱門撞開,否則無法弄開。
沈陵思考的結果,決定用鋼銼銼斷它。
因為此閂是隱藏在箱中的,絕不會粗大。
不過在銼的時候,仍然需講究技術。
他使用這支鋼銼,只向內拉,以免細屑掉在外面,被對方進來時發現。
用時抽了幾下後,就用另壹支早已準備好的磁性鐵片,把細屑吸起,收放在箱內,壹切弄得幹幹凈凈,不留任何絲毫痕跡。
不久,他將工具完全收妥。此時箱門的插閂,已經銼去十分之九,只剩下那麽壹點點不連著。
幸虧他沒有完全銼斷,因為不久冷月就走進來,而且還有秋雲。
她們打開箱門,沒有發現異常。
壹陣飯香肉香,撲送入沈陵的鼻中。
秋雲將窗戶打開,冷月則將沈陵拖出來,道:“妳餓壞了吧?”
秋雲向外面道:“把艙門關上。”
外面大概是侍衛,應了壹聲,把門關上了。
兩女將飯菜擺好在幾上,沈陵席地而坐,看看這些精美濃香四溢的小菜,以及熱騰騰的白米飯,實在禁不住要流口水,肚中饑腸咕咕直叫。
冷月道:“沈先生舉筷之前,婢子還有壹句話奉告。”
沈陵不便現出難看的樣子,還裝出壹個微笑道:“妳請說。”
冷月輕輕嘆口氣,道:“二夫人吩咐說,這壹頓飯不能讓沈先生白吃,正如妳到飯莊吃飯,須得付帳的道理相同。
沈陵微微點頭,道:”可以,只不知價錢如何?“冷月道:”二夫人倒是沒有開出價錢,只請沈先生自行給付。“沈陵沈吟壹下,道:”這倒是不易使人滿意的難題。如果付得太少,妳家二夫人可能嫌我小器,如果付得太多,她亦不以為是慷慨大方,而且還會在暗中笑我是呆子。“”那怎麽會呢?“
秋雲第壹次說話,她見沈陵壹直不瞧她,態度不大友善,因此忍耐著不開口,直到現在,方始開腔:”只要妳付出代價,二夫人必無話說。“沈陵皺皺眉頭,不理睬她,向冷月道:”這樣好不好?妳去問問二夫人,她要什麽代價,反正她心中有數,知道我這種浪跡江湖之人,壹兩天不吃飯,也算不了壹回事。“冷月搖搖頭,道:”不必去問她啦!“
沈陵訝然道:”難道妳可以代她作主出價麽?“”什麽出嫁不出嫁,我又不是老得沒有人要的老處女,這婚嫁之事,不必妳操心。“沈陵知道她故意亂扯壹通,目光無意中落在那些飯菜上時,肚子卻很不爭氣地咕咕直叫。
冷月噗嗤壹笑,道:”妳肚已雷鳴,壹定很餓了,是不?“沈陵苦笑壹下,黯然不語。
秋雲道:”沈先生,小婢提出壹個問題,妳只要回答‘是’或‘不’壹個字,就算是付了帳,如何?“沈陵並不急於吃飯,倒是很想知道她提出壹個什麽問題。
當下他點點頭,道:”妳不妨說來聽聽……“
秋雲大為得意,含笑道:”妳前天晚上,是不是在城裏過夜?“”前天夜裏?“沈陵反問道:”就是我在妓院,第壹次見到妳們二夫人的那壹夜麽?“”是的,就是那壹夜。“
沈陵考慮了壹下,道:”是。“
秋雲作了壹個手勢,道:”先生請用飯吧!“
沈陵懷著滿腹疑團,拿起筷子,扒了幾口飯,忽然中止,擡頭問道:”是不是二夫人預先吩咐過的問題?“”當然是啦!“秋雲微笑道:”要不然婢子有這麽大的膽作主麽?“”她這個問題,實在是教人莫測高深,我已回答是在城裏過夜,但這個回答,對她有什麽用處呢?“”這個婢子就不知道了。“
”妳家二夫人,實在是個才智絕世的女子,可惜天公不作美,偏偏讓她長得這麽難看。“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兩女面上,眼中只沒有絲毫惋惜之意,與他說話的口吻,完全相反。
可見得他心中所想的,與他口中所說的,根本扯不攏。換言之,他實是假裝惋惜,事實上卻是觀察對方的反應。
由於他這個試探手法,用得不著痕跡,是以秋雲冷月二女,猝不及防,卻同樣泛起含蓄的笑容。
沈陵立即證實壹件事,如果二夫人真的很醜,她們當然會同意自己的惋惜之言,但現在看她們的反應,可見得二夫人並非真醜。
他馬上心安理得地開始扒飯。因為他雖是輸了壹著,但亦撈回了壹票。否則他這頓飯難下咽。
秋雲碰了冷月壹下,道:”我看我們又出了紕漏啦!“冷月壹點也不慌張,道:”不要緊的,二夫人已說過,我們若是與他見面說話,必定會吃點虧的,她既然早已曉得,諒必沒有大礙。“沈陵悶聲不響,扒完三大碗白飯之後,才摸著肚子,道:”妳們的菜不但燒得好,連白飯也比別人的香。“秋雲不禁笑道:”這是因為妳肚子餓的關系,我們還時常嫌做得不好呢!“”這樣說來,飯菜都是廚子做的,而且這個廚子,不是固定跟隨著妳們的。進壹步推測,這壹艘巨舶,亦不是二夫人私有之物了。“秋雲瞪目道:”壹句話妳就猜出這麽多的事情,妳這個人太可怕了,我們只好不跟妳說話啦!“”妳們辦不到的,試問如果不跟我說話,又如何能從我口中,得到二夫人想知道的事情呢?“冷月忙道:”我們少跟他羅嗦,趕快請他入箱,免得出事。“沈陵皺眉苦笑,道:”別這麽快好不好?我才吃飽,便要我屈在那密不通風的棺材裏。“”不行,跟妳在壹起,我們的風險太大了。“冷月搖搖頭道。
”我不說話就是,行不行?“
”冷月說得對,沈先生還是屈駕進箱裏去吧!“秋雲亦搖頭表示。
沈陵無可奈何地起來,走到箱邊。
秋雲把箱門掀起,他便自行躺著移入去,接著箱門關起,還有插閂落在臼中微響。
他從縫隙中望出去。
但見秋雲冷月把幾上的殘飯剩肴收拾好,走出艙外。
天色尚早,不是行動的時候,他極力抑制逃走的沖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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