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九章

　　“啊？啊！”蕭然連忙答應著，捧著被子拱到帳子裏，諂媚的道：“天兒涼，我來替主子披上。這被窩讓我捂的可還熱乎著呢……”

　　“滾蛋！誰要妳的被子？去把我衣服拿來！”皇後慌忙系好小衣，沒好氣的道。

　　這麽好的機會，蕭然哪肯讓她穿上衣服？眉頭壹皺，誇張的道：“哎喲，腳抽筋了！哎呀，這地好冰！”抓著腳丫倒在床上，死活耍賴不肯起來。皇後也猜他是假裝的，但還是忍不住道：“這麽大人了，怎麽還象個孩子似的光著腳往地下跑？讓我瞧瞧！”

　　蕭然看她身子湊了過來，趁機把被子往兩人身上壹蒙，只露個腦袋笑嘻嘻的道：“好了！就知道妳心疼我，舍不得。”

　　皇後破涕為笑，旋即又板著臉道：“少貧嘴！脫不了的油腔滑調。我問妳，到底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不去我那兒請安？”

　　如此曖昧的距離，只覺壹陣熟悉的幽香傳來，蕭然心神也為之壹蕩。遞給她壹條絹子擦了眼淚，把昨晚懿妃召見的事情簡單說了壹遍，皇後有些驚訝的道：“這個懿妃，也虧她怎麽想起妳來了！不過這件事可不比別的，皇上很是惱火呢！小三子，妳說這個忙，咱們該不該幫她？”

　　蕭然忽然想起壹事，道：“主子知道這次為什麽皇上生了那麽大的氣麽？”

　　“這，好像也沒什麽，不過是懿妃壹時有失淑儀，在冬暖閣嚷了幾句，驚了聖駕。”

　　看來她還不知道恭王上了折子，以及楊柳巷的那件事。蕭然微微嘆了口氣，其實皇後也是冰雪聰明的壹個人，只是心地太過於單純善良，壹心的隱操清儀，對旁的事情可就沒那麽放在心上。這樣的性格固然是賢妻良母，但是在這樣壹個多事之秋，這樣的善良隱忍會有怎樣的下場，可就不言而喻了。

　　這些事情蕭然也沒打算瞞她，事實上，皇後最大的弱點就是太過於溫良寬厚了，現在必須讓她學會怎樣應對宮廷裏這些復雜的關系和爭鬥。若是等到鹹豐大漸的那天才想起來學，那可就太遲了。於是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她，包括在楊柳巷置了宅子，替鹹豐養了玉嬌，也都壹並說了。

　　皇後聽了楊柳巷的事，先是好壹陣憤怒，但仔細想想，蕭然說的也並不是沒有道理。假使蕭然不做這件事，其他人也會替鹹豐跑腿出力，到那個時候興許事情更不好收場。好在現在鹹豐已經對那玉嬌有些膩了，尋思了半天，皺著眉道：“小三子，妳可真夠大膽的！我說前壹陣子皇上身子怎麽那麽差，感情都是妳鬧騰的。要不是看在妳對我還算忠心，今兒我非好好的拾掇妳不可！”

　　“主子，現在可不是說這話的時候。曹寡婦那事還不算什麽，關鍵是肅中堂，他現在的舉措可著實危險著呢！”

　　皇後不禁驚訝道：“肅老六？他可壹直是皇上身邊的近臣，妳這話兒可怎麽說的？”

　　蕭然爬起身，就在床上磕了個頭，道：“主子，本來有些話壹直憋在我心裏，說出來，只怕妳會怪罪。但是現在時局所迫，再不說，恐怕以後真的沒機會了。這事不單關系到某個人的生死，甚至是關系到整個大清國的黎民百姓、江山社稷，也包括主子妳。所以請妳壹定要聽我冒死壹言。”

　　皇後還是頭壹回看他神色如此凝重，心裏沒來由的便是壹陣緊張，道：“我也從沒拿妳當過外人，有什麽話妳就直說便是。”

　　蕭然深吸了壹口氣，道：“肅中堂現在隨聖駕駐蹕在承德，是萬歲爺身邊的第壹寵臣，勢力極大，羽翼頗豐。如果有壹天行宮這邊有個風吹草動，他完全有實力壹手遮天。懿妃之所以力爭恭王的折子，為的就是防著他這壹手。主子妳想，如果肅順心裏真的沒懷什麽鬼胎，何必為了這麽壹樁小事，慫恿皇上鬧出那麽大的動靜？所以，現在必須未雨綢繆，早做打算才好。如果真等到肅順翻牌，那可壹切都太遲了！”

　　第六卷　山雨欲來　第五十二章　皇後(下)

　　蕭然的這壹番話，如同壹連串的炸雷，每個字都重重的敲在皇後的心上。對肅順平日的驕橫跋扈，她早有耳聞，也只覺得他充其量就是壹個權力大點的近臣罷了，卻從沒想過有壹天他會持權自重、悖逆朝綱。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敢去想。但是《綱鑒》裏的故事，她多少也算是知道些，曹操的挾天子以令諸侯，不正是這生著同樣壹張大白臉兒的肅順的歷史寫照麽？

　　蕭然說到的那句“風吹草動”是什麽意思，她當然清楚。皇上的病究竟怎樣，誰心裏不是明明白白的？眼看這身子骨連起駕回鑾四百裏的路途都熬不過去，別的更不消說了。倘使事情真的象蕭然說的這樣發展下去，皇上萬壹真有個三長兩短，那麽愛新覺羅的江山，勢必就將落入旁人之手！歷朝歷代，奸臣專權，欺侮孤兒寡婦、篡弒自代的事還少麽？

　　“妳，妳說的可是真的？如果肅六真的存了不軌的心，皇上怎麽會不知道？”皇後壹把攥住蕭然的手，美麗的眼睛緊緊盯著蕭然，迫切的想從他的臉上找到壹點否定的答案。但是蕭然卻什麽也沒說，只是搖了壹下頭，無奈的笑了笑。她立刻就明白了這個意思：自己想的太簡單了。皇上是高高在上的，哪能洞察到小人心機。現在這些事，擱在外頭恐怕都已經傳起來了，只是自己跟皇上還蒙在鼓裏。

　　皇後是個素性溫和的人，她不像懿妃那麽醉心權力爭鬥，事實上，如果不是命運安排讓她嫁入皇家，她倒是更希望能夠壹輩子待在家裏安安生生的相夫教子。即便是當上了皇後，也總是想著怎樣團結好後宮妃嬪、伺候好皇上便了，祖制也向來是嚴禁後宮幹政，國事自有皇上去打理。從未想過忽然有壹天會面臨著這樣壹個危險的境地，似乎比洋匪、長毛令人恐懼。

　　壹瞬間，皇後的臉色變的蒼白如紙，心裏亂成了壹團。握著蕭然的手在微微顫抖，指節因用力而變的發白。蕭然伸出手臂輕輕攬過她，皇後只是戰栗了壹下，但是並沒有避開。

　　在她的印象中，這個模樣俊俏的小太監只是個聰明伶俐、油嘴滑舌卻又討人喜歡的大男孩，鬼點子很多，但終究只是小聰明罷了。包括監軍立功，也只不過是撞了大運。沒想到這個表面上嘻嘻哈哈、渾不諳事的家夥，竟有如此的見地。怔怔的看了他壹會，低聲道：“妳的這些話，若是擱在別的奴才說了，對於不對都是要掉腦袋的。可是妳……為什麽告訴我？”

　　“我在主子身邊伺候，也算有日子了。說壹句大不敬的話，我也從沒拿妳當過我的主子，而是當成親姐姐壹樣的看待。為了妳，便是讓我死了，小三子也絕無怨言。”

　　“妳……”皇後莫名的慌亂了壹下，連忙避開蕭然熱辣辣的目光，“那妳說，現在咱們應該怎麽辦呢？”

　　“勸皇上收回成命。”蕭然深吸了壹口氣，“懿妃跟恭王壹向走的很近，她又是個極有心機的人。有她在，就能夠很好的牽制肅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