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八章 風暴

　　中國有句諺語，叫六月的天說變就變。這句話換在大海上，也是同樣的道理，剛剛還只是烏雲密布，轉眼間天色已經陰暗下來，風力明顯增強，海面不安的翻湧著，隆起壹座座浪峰，現在再笨的人都知道，風暴要來了。
　　大明皇家海軍最大的優勢就是資源可以共享，有經驗的水手判斷出風暴要來了，並且做出了準確地判斷。在這種情況下，各艦之間並不像歐洲海軍壹樣需要用旗語聯系，而是直接通過電臺聯系。
　　電臺的交流方式比旗語更加準確，也更加迅速，各艦迅速將船帆緩緩的降下來，同時固定壹些容易移動的物品，免得它們亂動。
　　六月份的大海就像個喜怒無常的潑婦，說翻臉就翻臉，在明軍艦隊忙著準備應對風暴的時候，風暴已然悄然來襲。
　　那天空不像是被烏雲遮蔽，倒像是被某個喜歡惡作劇的天神在雲端將大桶大桶墨水倒下去然後用拖把壹通猛涮，轉眼之間就黑得跟鍋底壹樣，沈沈地扣在海面上。
　　“轟隆隆……”
　　閃電咆哮著震痛了每壹個人的耳膜，雷霆之鞭撕裂漆黑的天幕，壹直抽到人的頭頂，陷入黑暗的海面被閃電發出的強光映亮，隨即陷入更深沈的黑暗中。
　　哪怕是最有經驗的皇家海軍士兵和水手們也臉色大變，正所謂無知者無畏，來自安北都督府的陸軍士兵，只是經過簡單的抗暈船訓練，他們並沒有見過如此規模的風暴，只是按照海軍士兵的要求，老老實實地待在船艙裏。
　　雷霆萬鈞的暴烈之聲接連不斷，震耳欲聾，天空被電光不斷映亮，仿佛滿天的閃電都往這邊集聚了過來。
　　天空在雷霆之聲中顫抖，仿佛有位暴怒的神靈正站在雲端，將威力無比的雷電壹道接著壹道拋向正在海面上行駛的艦隊。大海也跟著發狂了，海上的風力在很短時間之內就從微風變成了狂風，以恐怖的力量推動海浪形成壹疊疊的浪峰，集團沖鋒般朝艦隊猛沖過去，狂風的呼嘯和海浪的咆哮與隆隆雷聲相應和，那天地之威足以讓最勇敢的人變成懦夫！
　　強大的艦隊在風暴面前毫無抵抗的能力，在第壹個回合中就被沖得潰不成軍，壹些戰艦甚至被海浪沖上甲板，再從每壹個能進水的地方灌進去形成頗為壯觀的小瀑布！每壹艘戰艦上每壹塊木板都在格格作響，破裂聲隱約可聞，每壹名士兵都嚇得面色發白，有人甚至尖叫起來：“我們完蛋了！”
　　印度洋似乎鐵了心要給他們壹個下馬威，風力越來越強勁，即便艦隊在第壹時間將帆降了下來，戰船仍然不受控制的在海面上橫沖直撞，那個速度，根本就停不下來。
　　暴雨飄潑而下，天地之間白茫茫的壹片，根本就分不清東南西北，閃電就在雨幕中繚繞，雨絲也帶上了電花，沒有壹艘戰艦能夠逃過它的打擊。
　　遠征軍的旗艦是“惡來”號，是整個艦隊噸位最大，也最結實的壹艘，但是在狂風面前跟獨木舟沒有任何區別，被風力推動著在海面上風馳電掣，船體劇烈顛簸，站都站不穩。
　　每壹個人都必須死死抱住沈重的物體，因為只要壹松手，他們馬上就會變成滾地葫蘆。昏天黑地中，誰也不知道這場風暴到底刮了多久，雨下了多久，反正到後來幾乎所有人都吐得壹塌糊塗了。
　　勇敢的人永遠樂觀，安北都督府的少校團長趙雲峰望著海軍的艦長笑道：“我現在終於明白妳們海軍的軍餉為什麽這麽高了！”
　　“為什麽？”
　　“不比陸軍翻倍，那都對不起妳們的付出……”
　　話音未落，趙雲峰嘴裏噴出壹條水箭。
　　稀裏嘩啦了吐了足足壹炷香的時間，趙雲峰壹臉鄭重的道：“我寧願獨自面對敵人的千軍萬馬，也不願意面對這種風暴！”
　　“妳應該慶幸這種風暴很快就過去了！”
　　在風力減弱的時候，趙雲峰冒險上甲板去觀察四周，很悲催的發現周邊沒有壹艘明軍戰艦。
　　“其他各艦呢？”
　　“不知道，不過放心吧，艦旗會信號，讓我們靠過去！”
　　暴雨又下來了，趙雲峰只能繼續縮回船艙裏。緊接著，外面傳來轟隆壹聲，船體往下壹沈，又鹹又腥的海水兜頭兜臉的灌了下來，趙雲峰抹掉臉上的海水，擡頭看著那條壯觀的瀑布，心裏有壹萬匹草泥馬咆哮而過。
　　在狂風巨浪的推動之下，戰艦就像壹條脫韁的野狗壹樣朝著遠處猛沖過去，那速度跟飛魚都有得拼！
　　趙雲峰駭然：“我的天啊，這回完蛋了！誰能讓它停下來！”
　　“妳還是作好防撞擊準備吧！現在就算是上天也沒那個本事讓它停下來了！”
　　趙雲峰死死抱住壹根柱子，同時在心裏向上天祈禱。
　　然而上天表示他也無能為力，戰艦沒有半點要減速的意思，壹路猛沖，朝著壹灣隆起的墨綠直撞過去！
　　喀喇……船體斷裂之聲震耳欲聾，船艙裏的壹切劇烈震動，很多人被震得直飛出去，撞得頭破血流，壹個尖叫聲響起：“船體被撞穿了！我們完了！”
　　雖然沒有看清楚撞到了什麽，不過卻可以肯定船被撞漏了，大量的海水沿著缺口，蜂擁而入，壹個船艙裏的士兵甚至沒有來得及跑出去，就被泡中水裏。
　　“快速封閉負三層密水艙門！”
　　大明在這個時代的建造船只的技術還是非常過硬的，就像普通的飛魚戰艦，那就擁有二十四個密水艙，就算船只觸礁，只要損壞程度不超過三分之壹，也就是八個密水艙，那麽就不會有沈沒的危險。
　　如果超過八個密水艙，那只能棄船了，在風平浪靜的大海上，棄船還可以逃命，眼下這種風暴下，救生艇並沒有毛用。
　　正所謂好的不靈壞的靈的，大量湧入船艙裏的海水，讓戰艦出現的側移。
　　“快，所有人全部到前側甲板去，不然我們會被倒扣在海面上，最後被活活淹死的！”
　　趙雲峰也變了臉色，他還不想死呢，家裏三個漂亮的老婆，好幾個可愛的孩子都在等著他回去，如果他掛了，她們得傷心成什麽樣子！
　　他奮力往船艙樓梯跑去。而這時，船體側翻的幅度越來越大，所有人都身不由己的倒向壹邊，站都站不穩，水兵們保持沈默：“我們完蛋了！”
　　船艙裏的驚叫聲呼喊聲越來越厲害，艙體居然停止側翻了，而且船艙裏的水位也沒有再往上漲。
　　劫後余後的海軍水手哈哈大笑：“船擱淺了，沈不了！它擱淺了……哈哈哈……我們的運氣真的是太好了！”
　　趙雲峰壹臉蒙逼：“擱淺了？什麽意思？”
　　“就是被海浪沖到了淺灘，擱淺了！我們的運氣真好，連死神都奈何不了我們！”
　　“太好了！”
　　“先別高興得太早，我們最好期待這座島上有淡水！”
　　“怎麽回事？”
　　“我們的電臺壞了，暫時還沒有能力維修，也就意味著我們與主力艦隊失聯了！”
　　“難道他們不會尋找我們嗎？”
　　“尋找肯定會尋找，只是大海撈針知不知道？不要等著主力艦隊找我們，我們必須自己堅持下去！”
　　大明皇家海軍每年都有大量的士兵陣亡，也會損失各式各樣的戰艦，特別是主力戰艦海鯊級，並沒有壹艘被敵人擊沈，但是卻因為風暴損失了壹艘。至於飛魚戰艦，損失的則更多了。
　　大航海時代的探險，也意味著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無論是麥哲倫，還是哥倫布，他們的損失都是巨大的。
　　大明皇家海軍的優勢相當明顯，那就是擁有了罐頭和豆芽，可以避免得敗血病，其他的優勢就不明顯了。
　　趙雲峰等人是非常幸運的，他們撞上的這個島嶼叫錫蘭，換成後世的名字叫斯裏蘭卡，這裏是壹座荷蘭人、法國人、英國人、包括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共同擁有的海島，分別擁有自己的港口和碼頭，唯獨沒有印度什麽事。
　　但是這個時代的大明就是這麽強勢，南洋開發公司和荷蘭殖民政府的沖突，還沒有上升成為大明帝國和荷蘭殖民政府之間的戰爭。
　　當初南洋開發攻占棉蘭老島，李信代表大明政府就照會荷蘭殖民政府，南洋開發公司的攻擊是商業行為，和其他大明企業沒有關系，如果荷蘭殖民政府敢對其他大明帝國企業采取行動，那麽大明政府也會采取行動，切實保護大明帝國企業在南洋境內的利益。
　　現在的錫蘭包括錫蘭華人和華橋，都明白過來，抱緊大明帝國的大腿就是有這麽多好處，事實上，這個時代的大明帝國就像未來壹百多年後的大英帝國壹樣，不僅貪婪，而且霸道。
　　大明帝國的企業和大明國的臣民，是受到大明帝國皇家海軍保護的。
　　隨著這艘戰艦因為風暴觸礁靠近了錫蘭島嶼，趙雲峰等六百余名陸軍士兵成功登陸，並且建立了灘塗陣地，修建了簡單的防禦工事。
　　他們在登陸的地點，恰恰是荷蘭殖民政府在錫蘭控制的尼甘布地區，荷蘭殖民政府的反應也不算慢，在第二天就派出了壹支擁有十幾名士兵，兩名外交官的使團。
　　“大明帝國軍官閣下，請表明妳們的來意，妳們挾帶著武器，登陸了荷蘭聯合王國的土地，這已經是戰爭行為了！”
　　“然而呢？”
　　趙雲峰被風暴折磨得滿腔怒火，沒有好氣的道：“我們來了，妳們說怎麽辦吧？”
　　荷蘭使者有些氣憤：“能不能講點道理！”
　　“我們的戰艦出了問題，觸礁沈沒了，妳們只要眼睛不瞎，就應該看得出來，少打官腔，告訴妳們，我們的戰艦修好，我們自然會走！”
　　荷蘭殖民政府官員無奈，打又打不過，只能聽之任之。
　　然而大明這支軍隊並沒有離開的意思，甚至開始修建了永固式的軍營，這下荷蘭殖民政府有些坐蠟了。
　　大約過了十幾天，壹支大約壹千人的部隊在趁著夜色的掩護下襲擊大明駐尼甘布的駐地，結果這支不明部隊損失慘重，至少有三百人被當場擊斃，余者壹哄而散，隨後又有四百多人被抓獲後全部槍殺。
　　“這支部隊是壹支僧加羅人組成的部隊，本來就是炮灰，根本沒有裝備火槍，隊伍中居然還是使用大刀長矛，所以打輸了不奇怪，雖然荷蘭人的武器也不先進，好壞也是歐洲小強，戰鬥力還是有點的。”
　　趙雲峰知道情況，立即加強了戒備。
　　大明戰艦武器配置當然不能差，擁有好幾門威力巨大的新型130毫米口徑長身管艦炮，射程遠，彈道平直，威力巨大，絕大多數戰艦，哪怕是鐵甲艦在它面前都是壹炮死的命。
　　對於孤軍被困在錫蘭島，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船員而言，這是最好的自衛武器了。可惜這種艦炮實在太重了，好幾噸重的大家夥，根本就挪不動，威力再大也沒用。
　　大家只好退求其次將船上的炮彈壹壹卸下來。明軍艦炮威力無比，壹大半的奧秘就在炮彈上，這些炮彈是絕對不能落入外人之手的，還是將它們卸下來為好，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當炸彈用嘛。
　　壹切都在有條不絮中進行。大明海軍嚴格得近乎苛刻的訓練讓服役數年的水兵可以從容應付很多復雜而危險的情況，何況現在的處境跟他們的訓練相比，貌似還差了那麽壹點點，還沒有到讓他們手忙腳亂的地步。
　　僅僅用了半個月，壹個小城已經初具雛形，柵欄、壕溝、雷區、哨樓、倉庫、水源壹應俱。這樣的作業能力著實讓荷蘭人咋舌。
　　食品還算充足，罐頭食品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保存很久，從船上卸下來的食物數量不少，如果實施嚴格的配給制的話，堅持大半個月都不成問題。
　　淡水也不成問題，因為他們的營地就紮在壹條大河的入海口處，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必須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同時跟失散的艦隊取得聯系。前者還好辦，跟艦隊聯系就麻煩了……鬼才知道艦隊被大風吹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