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二章 背影

　　舒坦！
　　堂堂的大內太監，來這種鳥不拉屎的破寨子傳達官家的旨意，結果卻被人揍到鼻青臉腫，不光丟盡了全大宋所有太監們的臉面，還丟盡了皇城司的臉面！
　　現在終於能好好的出了這口惡氣，舒坦！
　　“不過，咱家今天來寨子裏，倒也不光是為了來嘲諷黎娘子幾句。”
　　念頭通達了之後，老太監才笑瞇瞇地說道：“咱家此行，乃是奉聖命送劉太醫上山，幫著黎娘子來處置萬古寨的疫病。”
　　“是，多謝內侍。”
　　黎三娘子微微欠身，向著老太監拜道：“多謝內侍寬宏大量，不與小女子壹般計較。”
　　“哼~！”
　　老太監忽然又哼了壹聲，昂著脖子道：“咱家不過是個死太監，可說不上什麽寬宏大量。
　　這壹次，是官家說爾等也是大宋子民，縱然妳們違抗聖命在先，官家也不能坐視妳們遭疫，這才遣咱家送劉太醫上山。要謝，妳們該謝官家，可謝不著咱家。”
　　“是，萬古寨上下，無不感念官家恩德。”
　　黎三娘先是謝了恩，又接著問道：“只是太平寨……”
　　聽黎三娘這麽壹說，老太監頓時又將目光投向了岑不多，嘲諷道：“岑寨主？咱家記得，上次毆打咱家的就有妳壹個，還說什麽咱家死太監沒卵子，現在咱家送完劉太醫，就要跟著官家出征，妳說咱家有沒有種？”
　　岑不多縮在袖子裏的手時而握成虎拳時而捏成鶴嘴，額頭上青筋更是不停暴跳——如果不是為了太平寨，老子現在不光要說妳沒種，老子還特麽要打死妳！
　　然而岑不多並不敢直接打死老太監，甚至還得向老太監賠禮道歉：“內侍敢從軍出征，誰人敢說內侍沒種？前番之事，確實是小人的錯，還望內侍勿怪。只是……”
　　老太監高高昂起頭，問道：“只是什麽？”
　　岑不多斟酌著道：“只是內侍既然從軍出征，那官家可曾說過我太平寨？”
　　老太監陰陽怪氣的哼了壹聲，說道：“等妳想起來，只怕妳太平寨現在都要變成鬼寨了——
　　放心吧，官家另外指派了三喜兒三公公送陳太醫往太平寨，給古萬寨準備的東西，同樣有妳們太平寨壹份，誰讓妳們是大宋百姓呢，興許妳們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兒，可是官家拿妳們的命當回事兒。
　　官家說了，打仗這種事兒沒有不死人的，可是就算要死，也該是禁軍和廂軍沖在最前面，只要我大宋的丘八們還沒死光，就輪不到妳們這些平頭百姓。”
　　說完之後，老太監幹脆向後退了半步，將身旁的劉太醫顯了出來，說道：“這位便是劉太醫，接下來如何診治、防治疫病，妳們聽他的就行了。”
　　劉太醫嗯了壹聲，捋著胡須對黎三娘和岑不多道：“時間緊迫，老夫也不多說別的了。”
　　“無論是因疫病而死的百姓，還是因為伏擊李賊而死的將士，屍首包括他們所穿的衣衫、所帶的物品都要集中起來焚燒。”
　　“殮屍之人，須得穿好衣衫，口鼻也要用手巾裹好。待殮完屍體，穿戴過的衣衫也都集中在壹起燒毀，用烈酒擦拭身子，仔細沐浴之後方可回家。”
　　“老夫也想讓他們入土為安，可是現在正趕上疫情，不同於其他，哪怕就是老夫死在這山上，也壹樣要焚燒成灰。為了阻斷疫情再擴散，也只有委屈他們了。”
　　“待大軍將烈酒和老醋、石灰、花露水等東西都送到之後，石灰要將整個寨子都灑遍，尤其是那些放過屍體的地方，除了要多灑石灰，還要多灑老醋和烈酒。至於花露水，可以往衣衫上灑壹些，能防蚊蟲叮咬。”
　　“還有口罩，等東西到了之後發到各家各戶，疫病未徹底消除之前，不許集會，出行需戴好口罩。”
　　“從現在開始，寨子中不能再飲用生水，務必要將水燒開晾涼了以後再喝，因為生水可能會傳播疫病，馬虎不得。”
　　“還有，待會兒老夫會開壹劑毒鼠藥，勞煩黎娘子派人去照方抓藥，抓好後分配給各家百姓毒鼠以阻斷疫病。只是有壹點，這毒鼠藥千萬不能誤食，食者無救。”
　　“……”
　　待劉太醫慢吞吞的說完這些需要註意的事情之後，黎三娘趕忙向著劉太醫欠身行禮，說道：“先生，小女子已經命人備下薄酒，好為先生和內侍接風洗塵。請。”
　　只是沒曾想，劉太醫根本就不領黎三娘的情，反而捋著胡須哼了壹聲，喝斥道：“胡鬧！疫情重要還是飲酒重要？老夫不餓，倒是要勞煩三娘子派人替老夫引路，帶老夫去看看寨子中的病患。”
　　老太監眼看著黎三娘沒敢說什麽，反而唯唯諾諾的應了下來，頓時嘿的壹聲笑道：“三娘子啊三娘子，妳上次毆打咱家的勁頭哪兒去了？有能耐妳把這劉太醫也打上壹頓？”
　　嘲諷完之後，老太監又趕在黎三娘翻臉之前說道：“還有，官家說等疫情了之後，朝廷會出錢給妳們古萬寨和太平寨興建學堂，寨子裏的娃子都得進學讀書。
　　另外，官家還說要妳們做好準備，待到交趾壹平，願意去交趾‘開荒’的大可以去交趾，每家可以開上百畝良田的‘荒’，朝廷還會給種子、耕牛、家具。”
　　等到老太監說完，黎三娘和岑不多都已經楞在了原地——
　　這特麽是大宋朝廷？這是大宋官家？扯犢子都不帶這麽扯的吧！
　　然而還沒等黎三娘和岑不多反應過來，老太監又從衣衫裏掏出個小口袋遞向黎三娘，說道：“拿著吧，這裏面是咱家攢下的壹些錢財，妳拿去給寨子裏的娃娃們買件子衣衫。”
　　黎三娘頓時壹驚，推遲道：“這如何使得？”
　　“有什麽使不得的？咱家要隨官家出征，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知道，偏又無兒無女的，現在還要這些錢財有甚麽用？”
　　老太監嘆了壹聲，說道：“咱家是個閹人，可這錢它不是閹錢，都是咱家的俸祿和賞賜，它幹凈著呢，妳盡管放心大膽的用就是了。”
　　說完之後，老太監也不待黎三娘回答，便轉身往山下走去，邊走邊高聲道：“若是三娘子有心，可以在咱家戰死疆場後給咱家澆上壹杯酒，咱家感激不盡。”
　　黎三娘扭頭瞧了瞧岑不多，又瞧了瞧老太監佝僂卻又倔強的背影，忍不住高聲叫道：“敢問內侍高名大姓？若內侍戰死疆場，黎三娘為您披麻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