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回 贈寶
　　胖和尚牛眼壹翻：“金漢鬥，人呢？”
　　金漢鬥冷聲道：“人給妳們劫走了，叫老夫哪兒去找？”
　　胖和尚道：“誰說我們劫走的？”
　　宋星瞧見鎮乾坤王國安、毒砂掌李德貴全在。便冷笑壹聲：“本大俠瞧見這個王國安、李德貴挾持著明德禪師在開封走呢！”
　　王國安、李德貴不安地瞪了他壹眼。
　　胖和尚喝道：“原來就是妳小子玩的手腳，還不快把人交出來！”
　　金漢鬥怒道：“休要無理取鬧，快把拙荊與犬子放了。”
　　胖和尚嘿嘿笑道：“放人麽？沒那麽容易的，妳若交不出倪浩，要妳交出壹樣東西也是可以的。”
　　“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妳自己知道。”
　　“在下不知道。”
　　“好，就算妳不知，告訴妳，‘寶鼎神丹秘笈’，什麽時候交來，就什麽時候放人。”
　　金漢鬥吃了壹驚：“什麽，‘寶鼎神丹秘笈’？真是聞所未聞，讓在下哪兒去找？”
　　胖和尚不耐煩了：“不見棺材不掉淚，讓妳瞧瞧妳才會死心！”
　　隨即對左右喝道：“把人現出來給他瞧瞧，免得他舍不得交了秘籍！”
　　適才帶領金宋二人上山的漢子，擡頭向側面山崖上喝了聲：“放人！”
　　金漢鬥、宋星也隨之仰望。
　　只見陡壁上露了兩個頭出來，隨即又縮了回去。俄傾，只見壹男壹女被四肢倒攢捆在壹起，從懸崖上放下來，放到兩丈左右，便停止了，兩個大漢手執鋼刀，比個要砍繩索的架式，望著下面的首領。
　　金漢鬥心膽懼寒，大叫壹聲：“秀娥、天祥！”
　　懸崖上隨即傳來兩聲微弱的應答：
　　“夫君……”
　　“爹爹……”
　　胖和尚獰笑道：“瞧見了麽，只要妳敢動壹動，上面就把繩索砍斷，到那時妳就只有揀兩團肉餅回去了，哈哈！”
　　金漢鬥氣得渾身顫抖：“妳們這群喪盡天良的畜牲，我金漢鬥與妳等無冤無仇，卻這般狠毒，妳們……”
　　宋星趕忙以傳音入密對金漢鬥道：“前輩要處之泰然，不可在賊人面前失態，先假意答允對方條件，再設法救援夫人和令郎。”
　　金漢鬥闖蕩江湖壹生，自持功力很強，聞言忙深吸壹口氣，平靜下來。
　　和尚道：“聽清條件了嗎？什麽時候把‘寶鼎神丹秘笈’交來，什麽時候就放人！”
　　金漢鬥道：“壹言為定！但屆時何處與妳等聯絡？”
　　和尚道：“這個麽，也容易，明年七夕到此地換人，再不交出秘笈，必失活口！”
　　金漢鬥道：“請教法號。”
　　和尚冷笑道：“歧山四兇禽座下黑符令主屠龍大佛爺是也！”
　　金漢鬥道：“原來是歧山四兇禽座下，失敬、失敬，今日暫時別過，他日再來領教！”
　　屠龍和尚喝道：“限期壹年，決不再延，明年七夕到此交貨，屆時領人，無貨可交過時收屍！”
　　“限期壹年，時間太長，今日了結，彼此兩便！”崖上突然傳來人聲。
　　眾人側頭望去，只見壹個年青人立在懸崖上，笑嘻嘻地望著他們。懸崖上吊著的兩個人質，已是無影無蹤。
　　金漢鬥、宋星見是李劍心，人必已被救出，當下欣喜若狂。
　　李劍心喝道：“還不快走，等待何時！”
　　金宋反應敏捷，立即騰起身形，向谷外掠去，幾個起落間，聽到後面壹片雜亂，料敵已追來，便將功夫提足，如騰雲駕霧，瞬間躍到了山頂，接著馬不停蹄，掠到了上山小道上。
　　但是，他們擔心李劍心帶著兩個傷號行動不變，怕被屠龍和尚壹夥人截住，便沒有再跑，停下來商議。
　　宋星道：“不知李兄弟從何處繞下山？”
　　金漢鬥略壹思忖：“就在此地等等看。”
　　話聲未了，就聽後面有人道：“二位，等什麽？快走！”
　　兩人吃了壹驚，回頭壹瞧，天，李劍心壹手挾壹人，正在他們身後四丈多的地方。
　　宋星驚得連聲叫道：“好兄弟，好本領，在下算服了。”
　　他嘴裏說著，腳並未停下，與金漢鬥兩人全力飛躍。
　　說來也是奇怪，兩人盡管已把功力提到十成，可半步也沒趕上李劍心，仍然和李劍心保持著四丈距離。
　　宋星本是江湖上後起的高手，壹身功力足以傲視江湖，今日與李劍心壹較，方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這句古訓，半點不假。對李劍心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多時，他們已下了泰山。
　　金漢鬥接過妻子，將她背在背上，金天祥仍由李劍心背著，走不多時，總算雇到壹輛馬車，遂由金漢鬥與妻子兒子同乘，李劍心，宋星則走在車後，以抵擋追來的匪人。
　　黃昏時分，他們進了泰安城，找了間大客棧住下。李劍心忙著替金夫人和金天祥診脈。
　　倪秀娥年屆五十，但容貌秀麗，毫不顯老，只因受了折磨，又被點了穴道，人已憔悴不堪。至於金天祥，年齡不過二十四歲，生得方面大耳，十分英俊，幾個月的摧殘，人只剩皮包骨頭。
　　李劍心探查母子二人受的禁制，立即以元陽神功替二人沖穴。不大會，母子先後解了穴道。為防止激動傷體，李劍心點了二人睡穴，讓他們休息壹夜，有話明日再說。
　　宋星這才有機會問李劍心救人的經過。
　　原來，李劍心先是隱在山崖上，待黑衣人帶走金宋時，他便跟在後面。到坡地時，他離金宋二人十多丈。屠龍和尚讓手下將倪秀娥母子吊下來，他當即展開幻影迷蹤從側上了山崖。山崖上有四個黑衣人土匪把風，兩個手持鋼刀作砍繩狀。李劍心毫不費力就點倒了他們，將倪秀娥母子救起，當即點了他們的睡穴，然後出聲接屠龍和尚的話，誘使他們包抄追趕自己。其實，他並不從其地方向遠遁，等屠龍和尚壹幹人眾兩側包抄上崖時，他立即施展幻影迷蹤，將功力提到極限。安然從匪人中間穿過，所以並不比金宋慢多少。
　　在李劍心說來，輕描淡寫，聽進金宋二人耳裏，卻是十分震駭，連金漢鬥也無從估計李劍心的功力到底多高。就別說認識他不久的宋星了。
　　經過說完，又議論起今日之事。
　　李劍心道：“當年倪老前輩出家修行，家中是什麽時候知道的？不會記錯麽？”
　　金漢鬥道：“決不會記錯，那是老人家出家五年後派人通知的。”
　　“那派來的人什麽模樣，還有記憶麽？”
　　“是個不會武功的市民，毫不起眼，現在連模樣也忘了。”
　　“倪前輩出家的事，就是此人告知的，家中人誰也沒見，是麽？”
　　“是的。老人家讓那人轉告說，已經看破紅塵，被壹高僧點化，如果家中人還有孝心，就不要來擾亂清修。老人家既這般說，還有誰能沒有孝心，去違反老人家的心願？”
　　“從那以後直到現在，家中人都沒見過他老人家壹面？”
　　“是的，現在想起來好不悔也！”
　　宋星岔言道：“今日在洞中聽見的明德法師，會不會是假的呢？”
　　金漢鬥想了想，道：“此老不會武功，想來不會有假，不過，也要防萬壹。”
　　李劍心又問：“上兩月賢父女到玉峰山尋訪倪老前輩時，壹點也未看有什麽不妥麽？”
　　“我父女二人到了寺院，知客僧出來接待，提及明德禪師，知客僧答稱禪師已走、出外訪道，未提到何處拜佛。當時，我父女十分失望，未及細問明德禪師的情形，比如說，禪師到此十二年，法體可安啦之類，要是這般問問，也許就會明白老人家到底在不在此地了，只怪當時救人心切，聞知倪老人家不在，當即趕回。咳，現在悔之莫及！”
　　“由此看來，倪老前輩並未在玉峰山出家，那麽，是誰來告訴家中的？在下是指那個暗中主使的人。他派人通知家中，倪前輩已出家，法號明德。明德禪師確有其人，今日洞中見了。那麽，主使的人壹定認識明德禪師，否則怎會說得準確？因此，要尋找這主使人，還得著落在明德禪師身上，說不定禪師也認識他。”
　　宋星壹拍大腿：“對呀，小兄弟這番剖析入情入理，我們需找明德禪師壹查。”
　　金漢鬥嘆道：“明德禪師落在來歷不明的紅衣姑娘那幫人手中，天知道去哪裏了。”
　　劍心道：“紅衣姑娘要找的也是倪老前輩，明德禪師既然不是，想來不會為難於他。怕只怕屠龍和尚那般人，還不知道禪師並非倪老前輩，壹發現他的蹤跡就會抓了他，老禪師百口莫辯，只怕要吃許多苦頭。而我們也無法找到他。”
　　宋星道：“兄弟所慮極是，我們得想出個辦法來才好。不過，想起來也真怪，倪老前輩身上到底隱藏著壹個什麽秘密呢？”
　　金漢鬥道：“按今日屠龍和尚所言，要我以什麽‘寶鼎神丹秘笈’換人，莫不是與這本秘錄有關？”
　　劍心道：“時下我們所知不多，就暫以此為根據，慢慢追查個水落石出。”
　　宋星道：“屠龍和尚壹幫人必不甘心，只怕今夜找來呢。”
　　劍心道：“住在此地本不妥。但連夜奔波又怕伯母和大哥受不住。”
　　金漢鬥恨聲道：“老夫恨不得劈了他們這夥畜性！”
　　宋星道：“他們人手多，防不勝防。依在下看，還是避壹避的好。”
　　金漢鬥壓下心頭火氣，道：“四兇禽座下，高手如雲，如果四兇禽中到了壹禽，事情也很麻煩，為安全計，只好連夜出城。”
　　劍心也贊同，於是金漢鬥背負倪秀娥，李劍心背負金天樣。宋星斷後，在屋中留下銀子，從後窗躍出，越屋而去。
　　壹夜狂奔，黎明時分已到董莊城外。
　　劍心將倪秀娥、金天祥解了穴，兩人悠悠醒來。
　　在壹片樹林裏，彼此談起了遭遇。
　　倪秀娥母子受傷被俘。蒙面人用壹輛馬車將二人運走。母子二人均被點了睡穴，渾然不覺走了幾天和到了什麽地方。
　　醒來時，發現似在壹茅舍裏，地處荒僻，周圍無人，到處樹林障眼。
　　金天祥隨即被帶走，壹個三十多歲的妖媚女子審問倪秀娥。
　　“妳父親倪浩何處去了？”
　　“不知道。”
　　“想吃些苦頭麽？”
　　“當真不知道。”
　　“妳聽說過陰魂搜脈大法麽？”
　　倪秀娥不禁壹凜：“聽說過又怎樣？”
　　“那就該知道厲害。”
　　“妳們找我父親作甚？”
　　“向他要件東西。”
　　“什麽東西？”
　　“妳不知道？”
　　“老父離家十二載，至今音訊全無，怎能知道他有什麽東西令妳們誌在必得？”
　　“向他要壹本書。”
　　“書？什麽書？”
　　“別多問。”
　　“妳們好狠那！殺我弟全家，屠盡飛鳳鏢局上下百余人，妳們是什麽人？飛鳳與爾等何冤何仇，竟下此毒手？”
　　那女的哈哈大笑：“待妳那老鬼父親落網，連妳也要宰了呢！”
　　“無恥！”
　　“倪女俠，想罵就罵好了，我們‘四兇禽’座下、早就被江湖上罵得不亦樂乎。不過，罵我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妳倪女俠也不例外。”說著突然伸手給了倪秀娥兩耳光，直打得她眼冒金星昏了過去。
　　以後，審問時斷時續，話題總圍繞倪浩和“壹本書”。不過，他們也沒給母子倆上酷刑，只是讓他們餓壹頓飽壹頓，甚至兩三天不給吃的，直到後來，又把他們點了睡穴，醒來後已在山崖上，四肢被倒背捆著，用根粗繩吊在崖邊，聽到金漢鬥聲音時，還以為在夢中呢。
　　經過講完，眾人不勝唏噓。
　　金漢鬥也講了大概經過，直聽得母子兩人驚駭不已。
　　母子倆又向李劍心、宋星感謝壹番。
　　劍心道：“且進城吃些東西，待伯母、大哥精神好些，在下替二位紮幾個穴位，就可恢復精力，以應事變。”
　　眾人均點頭贊成。
　　進城後，找了家旅店眾人飽餐壹頓，人人精神大振。
　　劍心替倪秀娥、金天祥紮針，並以內力貫註，使兩人形同健康之人，完全可以應敵了。
　　倪秀娥是行家，豈有不知之理，心下甚為感激，道：“李公子以真氣度我母子二人，大傷元氣，減損了功力，令我十分不安，其實，公子何必……”
　　劍心忙搖手道：“伯母不必如此，在下耗損些功力無妨，只需調息就能恢復的。”說著便盤膝打座，運功調息了。
　　眾人都十分感動。要知練武人的真氣比什麽都珍貴，豈能布施於人？但李劍心就是這麽做的，使倪秀娥、金天祥功力大增，而自己卻減損了功力。
　　金漢鬥也知道自己現在的功力比過去增加不少，首先得益於李劍心為他運功療傷，其次才是練天星內功心法。如今妻子兒子又受患於他，真不知要如何報答才好。
　　而宋星心裏卻想，要說俠義，劍心這人才是真俠義，不惜虧損功力助人的人，天下只怕不多，即使他當場運氣調元，也絕難恢復原來功力，能夠交上這樣壹個朋友，也不枉到世上來走壹遭。
　　壹頓飯功夫過去，李劍心似乎還未醒來，這比往日他運功調息的時間長，自然是虧損較多的緣故。直到過了整整壹個時辰，只見他頭上白霧繚繞，使眾人吃驚的是，白霧中隱現紅光，而且散出壹股奇熱，忙各運功相抗，但李劍心卻已醒來。
　　“累各位久等了。”
　　金漢鬥道：“大恩不言謝，下壹步該怎麽辦？大家商議決定。”
　　劍心道：“金前輩壹家回關爺處，以便倪前輩、金大哥調養，宋兄還請護送。”
　　漢鬥道：“妳呢？”
　　劍心道：“敵暗我明，處處被動，在下擬再上泰安，尋找屠龍和尚壹夥人，暗查其巢穴，然後回關爺處，再商對策。”
　　倪秀娥道：“少俠以真力度我母子，功力已然大減，必再覓地調息，少俠孤身壹人，令人放心不下。”
　　劍心道：“此去為探消息，人多反而不便，容易泄露行蹤，劍心壹切小心就是。”
　　金漢鬥道：“不如請宋大俠與妳去，好有個照應。”
　　劍心道：“屠龍和尚欲圖前輩壹家，力量弱了，只怕不妥！”
　　宋星自然想與李劍心同去，但金氏壹家安全非同小可，兩者權衡、還是送金氏壹門更為重要。當下，便表示了自己的意見。
　　計議已定，雙方互道珍重別過。
　　李劍心隨即離開小店，大步過街，又往泰安而去。
　　傍晚，進了泰安城。便尋了家大客店住下，此店名叫“福安客店”，壹共有三進院子，第三進是兩層樓房。劍心住在樓上西廂房。
　　漱洗完畢，便到街上尋找酒樓。離“福安”不遠，有座“鴻運酒樓”，只見燈火輝煌，十分熱鬧。他本不喜吵鬧之處，但為了尋找線索，便不妨去熱鬧處坐坐。
　　上得樓來，只見賓客滿座，座無虛席，小二忙過來接待，將他帶到只坐著壹個年青客人的桌子上，將他安頓坐下，隨即背誦了壹大串菜目，請他點菜。他點了三菜壹湯，然後朝四座觀看。
　　終於，他運氣好，竟看到了那個叫鎮乾坤王國安的家夥，正和五個人圍坐大嚼。那五人俱都帶著兵刃，想必是同夥。
　　“餵，妳這個人架子好大啊，幹麽不理人家？”同桌的年輕人忽然開口了。
　　聲音嬌脆，聽得耳熟。
　　劍心壹怔，回過頭來朝對方壹看，可不，面熟得很呢，只不知在哪兒見過。
　　這年青人生得好俊，頭戴方巾，壹襲白袍，溫文爾雅，壹時看得呆了。
　　書生掩口壹笑，嚷道：“咦，呆呆看著人家作甚，不害臊麽？”
　　劍心臉壹紅，忙道：“不知何處會過兄臺，在下壹時記憶不起，故多看了兩眼，得罪之處莫怪。”
　　“誰怪妳來著？妳是真記不得小……記不得在下啦？”
　　劍心困惑地搖搖頭，他當真想不起來。
　　“喲，真是貴人多忘事哩，才隔壹天就不認人了！”
　　“在下深感抱歉之至！”
　　“就由妳去猜吧，餵，妳怎麽又回到泰安來了？”
　　劍心心道，此人好怪，怎麽壹副女子腔，剛想到這兒，忽然大悟，原來是她！便不動聲色，壹本正經回道：“有急事啊！”
　　“什麽事？”
　　“既是見過面的熟人，告訴妳也無妨。在下再來為的是壹個老和尚。”
　　“找和尚？”書生“噗哧”壹笑，“莫不妳要出家？”
　　“在下還沒娶妻，怎舍得去當和尚？”
　　“妳……沒羞，不正經，人家好好問妳，胡扯些作甚？”
　　“老實話啊，怎麽不正經了？莫非兄臺就壹輩子打光棍？”
　　“妳……好啦好啦，不談這些。妳找和尚幹什麽？”
　　劍心故意嘆了口氣：“妳不知道，那和尚壹向誠心禮佛，卻被壹幫不講理的強人搶走，這叫在下如何不著急？”
　　“有什麽可急的啊？”
　　“本來那和尚也被我找到了，可是……”
　　“怎麽了？”
　　“那夥強人中有個姑娘……”
　　“那姑娘怎樣？說呀！”書生緊張了。
　　“那個姑娘啊，人倒長得不錯，可說是貌美如花，俊俏得很。”
　　“啊，真的麽？”書生高興得綻開了笑臉。
　　“可惜，人雖美，心卻……”
　　“心又怎麽了？”書生關切起來。
　　“那姑娘人雖好看，卻是個蠻不講理的丫頭，她啊，兇得很哩！眼睛壹瞪如虎，銀牙壹咬似狼，她……”
　　他沒有機會講完，因為對方動了手。
　　壹只雞翅迎面電閃般向他飛來，他其實早有準備，這雞翅本來就是扔來塞他嘴的。就老實不客氣張嘴咬住，立即伸手取下，撕啃起來。倒把那書生看得目瞪口呆，她原以為這至少要讓他掉兩顆牙齒的。
　　書生壹咬牙，舉起筷子就要動手。
　　劍心忙道：“姑娘住手，在下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
　　書生瞅他壹眼：“妳幹麽罵人？”
　　劍心道：“在下是後來認出姑娘的，但又拿捏不準，就以言相試，果然……”
　　“以言相試定要罵人家是老虎是狼麽？今日不說出個理來，姑娘可不饒妳！”
　　劍心道：“開開玩笑嘛，又不是存心罵人，姑娘該量大些才是。”
　　“喲，鬧了半天，反是我的不是了？”
　　“不敢、不敢，在下得罪姑娘，罪該吃雞翅，在下就把姑娘玉手親賜，立即吃掉。以贖罪行。”
　　“嘻……”姑娘忍不住笑了，看妳在洞中時蠻老實的，原來也這般油嘴滑舌！“劍心嘆息道：”這也是走江湖的呀。“
　　”妳叫什麽名字？“
　　劍心壹想，這姑娘來路不清。可不能再提真名，免得又惹麻煩，便胡謅道：”在下姓白，名華，姑娘芳名可否示之？“白華者，白話也。
　　姑娘道：”人家姓曹，名金玉。“
　　”金玉？唔，金玉良言，這名字取得好！“
　　”又來胡說了。“
　　”姑娘怎麽扮了男裝到此消遣？那兩個兇霸霸的大紅小紅姑娘呢？“”什麽兇霸霸的？又想吃雞翅了？“
　　這時小二端來了劍心點的菜飯，兩人便未說話。
　　小二壹走，曹金玉續道：”我來這裏當然有事，要不誰耐煩到這種嘈雜的地方來？“”姑娘有何事？“
　　”別問我，該我來問妳。妳究竟來幹什麽？“
　　”來找老和尚。“
　　”妳又來了，找老和尚作甚？我已派人送他回玉峰山去了。“得到這個消息，劍心自然高興。
　　”哦，姑娘原來是個大善人，好心人……“
　　”不對，是大惡人，眼睛瞪起來像老虎，牙齒咬起來……妳這個人真壞死了！“劍心嘻嘻壹笑：”姑娘到這兒來幹什麽？“
　　”為了那個家夥，看見麽，喏，那中間的壹個，看見了？“劍心壹凜，她也跟蹤鎮乾坤王國安。該設法摸摸她的來路。
　　沒等開口，姑娘反問他了。
　　”餵，那天妳們上山，沒和那幫人動手麽？是怎麽回來的？人救出來了麽？“劍心腦子轉了幾轉，決定半真半假：”那天上山，沒和人家動手，姑娘不是警告過我們麽？說他們厲害著哩……“”妳不知道，他們的來頭大著呢！“
　　”什麽來頭？“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們的主子更是惹不起，所以……“”不就是歧山四兇禽麽？“
　　”胡說八道！“姑娘壹下變了臉色，”妳憑什麽這樣說？“”那是屠龍和尚說的呀！“
　　”這群畜牲，憑他也配？我……“姑娘神情激動。但忽然停住不說了。
　　劍心卻不得不小心了。
　　”憑他也配？“，這話什麽意思？莫非這姑娘與”四兇禽“有關？聯想起宋星說與大紅小紅動手的情形，那就八成不離譜了。
　　姑娘心絮似乎亂了，再也沒心思說話，劍心也不好再煩她。
　　俄頃，姑娘忽然站起，道：”我走了，後會有期。“丟下壹錠銀子。玉人已杳。
　　李劍心呆呆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心中產生了無數的疑竇。
　　他匆匆吃罷飯，見王國安等人也起了身，便跟在後面下樓來。
　　王國安來到街上，朝那幾個人壹抱拳：”各位，恒山見！“劍心聽得清楚，心中壹驚，莫非他們要到恒山去？那裏發生了什麽事？
　　他決心弄個明白，便遠遠跟著王國安。
　　王國安黃湯灌足，東搖西晃，拐進了壹條巷。李劍心施展幻影迷蹤，剎那趕上將他點倒，扛起就往城處掠去。
　　到了郊外，解了穴道，早點了他手臂肩井穴和膝上環跳穴。
　　劍心問：”妳在四兇禽座下，充當什麽職司？“王國安並不強硬，道：”小的充當泰山分舵主。“”四兇禽現居何處？“
　　”小的確實不知。“
　　”妳見過‘四兇禽’了？多大年歲！“
　　”小的沒見過。“
　　”妳們最近有何行動？“
　　”沒……沒有……“
　　”到恒山去幹什麽？“
　　”這……“
　　”說！“
　　”去剿滅恒山派。“
　　”什麽時候？“
　　”八月中秋晚上。“
　　”‘四兇禽’要去麽？“
　　”聽說有壹位要去。“
　　”妳說的都是實話？“
　　”是實話，小的性命要緊，請大俠饒命！“
　　”滾！“劍心替他解了穴。
　　回到‘福安旅店’，劍心覺得踏實了許多，雖不知四兇禽老巢，但卻偵知了彼等血洗恒山派的陰謀，這可是極重大的消息，該馬上到恒山派去通報。
　　他決定明日動身。
　　他要在恒山與敵壹決雌雄。
　　李劍心穿河北，插山西，壹路曉行夜宿。
　　他是初次獨自出遠門，全靠問路，囊中盤纏則還充裕，因此他不慌不忙。
　　他打聽得要到恒山，可經過五臺，便打主意到五臺看看，最好能打聽些情況。
　　五臺山乃佛教名山、由五座山峰組成。峰頂平坦寬敞，就像人工壘積的土臺壹般，因而得五臺之名。
　　這五座山峰各為其名，東南名曰望海峰，西臺名曰掛月峰，南臺名曰錦繡峰，北臺名曰葉鬥峰，中臺名日翠巖峰。
　　可這五臺派在哪壹峰哪壹座寺廟，他根本不知，便闖到五臺峰內的小鎮，思忖著慢慢打聽，小鎮人煙稠密，有幾間客舍，規模不大。
　　他來到壹家名叫”朝佛“的旅店。
　　門口坐著個叫化子，壹顆白花花的頭埋在雙膝中中間，似在打瞌睡，地上放著壹個臟碗，壹根細長竹子做的打狗棍。
　　這麽大的年紀還在乞討，當真可憐，他從懷中摸出壹錠二兩重的銀子，輕輕放在老乞兒碗中，然後準備邁進旅舍大門。
　　可他沒能邁得進去，剛壹動腿，便被壹條細長的竹棍給擋住了。
　　他不禁壹怔，馬上意會是怎麽回事了，便又摸出壹錠五兩重的銀子，彎腰放進碗裏。
　　給壹個老乞兒七兩銀子！
　　掌櫃的看呆了。
　　劍心想，這回該可以進去了吧？
　　可是，他剛壹邁腿，那根細溜溜的竹竿，居然又橫截在他的腿上。
　　他想了想，又從懷中摸出壹錠二兩的銀子和壹兩許的碎銀，彎腰放在碗裏。
　　整整十兩！只有多，不會少。
　　掌櫃的又驚又氣，罵道：”哪裏來的惡丐？怎敢如此無禮，訛詐客人。“李劍心笑道：”這是我自願給的，掌櫃的妳就不必說了吧。“掌櫃的憤憤然道：”足足十兩銀子！這錢是好賺的麽？客官，看妳是外地人，出遠門可要節省盤纏啊！“劍心道：”不妨事、不妨事，我自己節省些也就過去了。“他於是第三次邁步要跨進客店。
　　這次，細棍子沒有再攔住他，他安然進了店裏。
　　可是，他後面又接著來了壹人。
　　此人也是個年青人，背負壹把青銅劍，模樣英俊威武。
　　掌櫃的道：”這下有好瞧的了，客官妳是個文弱書生，脾氣好心地又好，給了十兩銀子。如今這位會武的客官，恐怕他就不敢了。“李劍心面帶微笑，頗有興趣地看著。
　　那年輕人也看到了老乞丐，註意到破碗裏有白花花的十兩銀子，面現驚訝之色，隨即頭壹擡，跨步就要進店。
　　剛壹邁出右腿，壹根細長竹竿兒擋住了他，使他壹楞。
　　隨即領悟過來，這叫化子在要錢呢。
　　他掏出了壹兩碎銀子，隨手丟進碗裏。
　　”啦！“那只碗碎了。
　　年青人並不在意，擡腿又要走。
　　棍子再次擋住了他。
　　”怎麽？給壹兩還不夠？“他怒氣上來了。
　　老化子也不擡頭，卻伸出壹只瘦骨棱棱雞爪般的手掌，翻來翻去翻了六下，也不知是什麽意思。
　　”妳這是何意？“
　　”賠碗！“壹個艱澀難聽的老腔回答。
　　”什麽？賠碗？妳要我賠碗？我給妳壹兩銀子，妳要我賠妳這個破碗？瘋了麽？“說完不再睬他，壹擡腿，想走。
　　可那支細竹竿擋著。
　　”賠碗，三十兩！“
　　”三十兩？“年青人吃壹驚。
　　”三十兩！“
　　”妳想訛大爺？“
　　”妳想賴化子爺的帳？“
　　”咦，不念妳上了年齡，我今天……“
　　”今天明天不管，三十兩！“
　　”休想！“
　　”三十兩！“
　　年青人火了，不理地，腿壹擡，硬闖。
　　怪事，他的腿沒能擡起來。壹鼓勁，還是沒擡起來，壹根細細的竹竿竟攔住了他。
　　他終於明白遇到能人了。
　　壹聲冷笑，他提口真氣，要用腿把竹竿推開，來個霸王硬上弓，強行進店。
　　可是，沒用，竹竿他推不開。
　　咦，他吃驚了。
　　店老板則感到莫明其妙。
　　李劍心卻忍俊不禁。
　　年青人不服氣，伸手壹把抓住棍子，猛力壹拽。
　　棍子動也不動，他白費了力。
　　這小子這回傻了眼。不對，遇到厲害的對手了。
　　”餵，妳是什麽人？攔住我有何意圖？“
　　”賠碗。“
　　”壹只破碗值三十兩？“
　　”我老化子的飯碗就值那麽多！“
　　”不值，買個新碗也只壹個銅子兒！“
　　”那就賠我原來的碗！“
　　”妳……打碎了怎麽能復原？“
　　”誰讓妳要打碎？“
　　”這……這還不是為了給妳錢呀！“
　　”我不管，賠碗！“
　　”妳講理不講理？“
　　”賠碗！“
　　年青人終於忍不下這口氣，往後退三步，道：”看妳是個會家子，來、來、來……“”想賴帳麽？“
　　”胡說！“
　　”賠碗。“
　　”不賠！“
　　李劍心忍住笑，出來解圍道：”老前輩，莫與這位仁兄為難了，這碗由在下賠吧。“”真的？“
　　”當然。“
　　”喏，這是壹張三十兩的銀票。“
　　”唔，這還差不多，妳知道麽？這碗來頭大著呢！“掌櫃的鼻子哼了聲：”鬼才相信！“
　　老化子擡起頭來，壹蓬亂發和壹蓬生得亂七八糟的胡子，把額頭和下巴都遮住了，顯得壹張臉特別小，而且臟兮兮的，讓人根本看不出來他那副尊容到底什麽模樣。
　　老化子道：”妳懂什麽？這只碗，當年淩虛子老牛鼻子用它喝過水……“”住口！妳怎敢……“年青人忽然喝道。
　　”閉嘴！“老化子也喝道：”化子爺說化子爺的。幹妳甚事？“”不準妳辱及恩師！“
　　”什麽，妳是牛鼻子的徒弟？我看妳是冒牌的，要不怎連化子爺都不認識？“年青人壹楞。拿不定主意了。
　　李劍心道：”老人家，吃飯了麽？“
　　老化子道：”怎麽？見我有這許多銀子，就想訛壹頓麽？這可辦不到！“劍心道：”自然由在下作東，只要老人家賞臉。“”那好、那好！“化子爺大喜，”我化子爺就賞妳個臉吧！“這旅舍樓下便是飯館。樓上和後院均是住房，十分方便。
　　劍心便請化子爺進了飯廳，找了張桌子坐下。
　　小二見到化子，感到十分厭惡。想不透壹個翩翩秀才模樣的人，怎能與乞丐為伍。但也只好陪著笑臉來招呼。
　　酒菜壹上，化子爺就先喝酒，壹點不客氣，自顧吃喝，把李劍心冷落在壹旁。
　　那個帶劍的年青人則坐在隔他們三張桌子遠的地方。
　　化子爺啃完壹只雞腿，朝後壹扔，不偏不倚，正好插在那年青人的飯碗裏。
　　年青人怔了怔，不敢發作，讓小二再盛壹碗飯來。
　　化子爺啃完壹只雞翅，剛要往後扔，被劍心制止了。
　　他道：”前輩，那位仁兄已經氣苦了，不必再與之見識了吧！“化子爺道：”也罷，看妳面上饒了他。“
　　可雞翅還是被他朝後壹甩。
　　”呀！什麽東西？“壹聲尖叫在飯堂的後邊響起，是個女人的聲音。
　　”挨天殺的！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把吃剩的雞骨頭扔到姑奶奶碗裏？有種的站出來！“李劍心擡眼望去，只見靠墻壹張桌上，壹個二十多歲、鄉村姑娘打扮的年青女子，粉臉脹得通紅，氣呼呼地叉腰站著。
　　這姑娘不算太美，可她自有壹種健壯樸實的風韻。
　　她對面還有個姑娘，閃著臉看不清相貌，似乎正在勸說她。
　　飯堂裏的人不算少，聞聲擡起頭東張西望，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李劍心暗想，這位前輩怎地如此愛惹事？不怕引起麻煩麽？
　　年青女子找不到出氣的主兒，只好氣哼哼坐下，叫小二重新端壹碗飯來。
　　老乞兒若無其事，大吃大喝，津津有味。
　　忽然，化子爺問：”娃兒，叫什麽名？“
　　李劍心知其為風塵異人，便具實回答。
　　化子像沒聽見壹樣，又問：”到此何事？逛五臺山麽？“李劍心道：”五臺派遭屠，在下想看看，是否有人在，打聽些情況。“”想斬盡殺絕麽？“
　　”哪裏話來，前輩，這是天大的誤會。“
　　”妳就是那個沒影兒的小郎中？“
　　”正是。“
　　”妳不是和五梅門壹夥嘛？“
　　”天大的冤枉！“
　　”何以見得？“
　　”這個說來話長。“
　　”有趣嘛？“
　　”不但有‘趣’，而且有‘氣’！“
　　”說說看。“
　　”吃完飯，到晚輩住處再談如何？“
　　”那……“
　　他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他發覺有人站在他旁邊了。
　　來人二話不說，壹把揪住他的胡子。
　　”哎喲！化子爺痛了，妳……“
　　”哼！我當是誰那麽大的膽，敢情是妳這老化子搗鬼！“原來是那位坐在靠墻壹桌的大姑娘。
　　”哎喲，快放手，吃不消啦！“
　　”妳幹嗎扔雞骨頭？“
　　”老化子不知道姑奶奶也在座，就、就亂扔壹氣，不信，問他！“”和妳老化子壹塊的準不是好人，姑奶奶不信！“瞧，李劍心也被帶上了。
　　老化子壹副可憐相，”姑奶奶、老化子不敢啦！快放手呀，胡子快掉啦，美髯公就靠這把胡子撐門面哩！“另壹位姑娘勸道：”表姐，算了吧，他老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哎喲，美玉，妳可信不得他，狡猾著哩！“
　　老化子轉求美玉，”二姑娘，做做好事吧，快讓妳表姐放手，化子爺今後定為妳找個好姑爺……“美玉瞼突然紅了：”化子爺，妳……“
　　”聽見了麽？“表姐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老化子手上缺德，嘴上更可惡！“她總算放了手。
　　化子爺喘了口氣：”姑奶奶，請坐吧，老化子補妳壹碗飯，反正是他會帳！“李劍心瞧著三人直樂。
　　這姊妹兩人迥然不同。
　　表姐壯實大方，表妹纖小羞澀。
　　想不到專門以捉弄別人為樂趣的化子爺，居然有這麽壹位克星。真是壹物降壹物。
　　姑娘嘴壹翹：”誰稀罕！“
　　老化子討了沒趣，壹眼瞥見劍心掛在嘴邊的微笑，不禁大怒。”小子，妳剛才見死不救，現在還敢幸災樂禍，果然不是好人！“李劍心道：”心有余而力不足，前輩遭災，晚輩心情沈痛之極。“”妳那樣子象沈痛嘛？“
　　”吉人自有天相，晚輩料定者前輩即將逢兇化吉，故不作出沈痛狀，以免像吊喪似的……“化子爺怒：”臭郎中，妳咒……“
　　”妳罵誰？“表姐不樂意了。
　　”該死，當著和尚罵禿驢，老化子忘了二位姑娘也是郎中了。“表姐興趣來了：”怎麽，他也是個郎中？“
　　”是、是，他就是那個沒影子兒的郎中。“
　　”喲，原來是無影俠醫啊，倒看不出來呢，這麽大的名頭，卻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兒郎！“表姐老氣橫秋地說。
　　這聲音大了點兒，早驚動了那位帶劍的年青人。
　　他立即推案而起，走到這壹桌來。
　　”足下就是無影俠醫李劍心？“他問。
　　”不敢，正是在下，兄臺高性大名？“
　　”武當玉哪咤彭俊，今夜三更在鎮外領教！“
　　表姐柳眉壹豎，”這是幹什麽？人家惹了妳麽？“”姑娘，妳可是武林中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請問姑娘師從門派？“
　　”不告訴妳！“
　　”那就別管閑事！“
　　”妳就是和沈姐姐動過手的那個玉哪咤麽？“表妹美玉忽然插言。
　　”哪個沈姐姐？“
　　”哼，不是和妳約了明年壹決勝負的麽？“表姐道。
　　”啊，沈竹青！妳們認識？“
　　”當然嘍，不然會知道和妳比武的事麽？“
　　”她在哪裏？“
　　”妳管得著麽？“
　　”管不著，不過，在下與李某的事，二位也別插手。“老化子哼了壹聲，道：”自不量力的東西，只會給老牛鼻子丟人顯眼，妳是人家的對手麽？“彭俊怒道：”正邪交戰，何懼壹死？“
　　”妳是邪還是正？“表姐問道。
　　”自然是正！“
　　”誰封給妳的？“
　　”何需人封。武當乃正大門派，這世上人人都知！“”那麽，誰又是邪派啦？“
　　”當今邪派，以五梅門為最，所犯罪行，人神共憤。李某這些人，正是依附五梅門的幫兇，不是邪而又是什麽？“老化子冷笑道：”化子看妳才邪呢！“
　　”邪在何處？“彭俊楞了。
　　”不分青紅皂白，自命俠義，滾開壹邊去吧，待老化子空時上武當山，唯淩虛子是問！“彭俊懵了，這老化子好大口氣，他是誰呢？自己怎不認識？
　　忽然，他腦袋裏跳出壹個人來，不禁吃了壹驚，趕緊問道：”老前輩如何稱呼？“表姐冷笑道：”好壹個俠義道的大英雄，連丐幫幫主瘋丐魯文高老爺子都不認識，還敢大口大氣充字號！“彭俊這壹驚非同小可，直罵自己該死。師傅老人家不止壹次提過這位化子爺。怎麽面對面遇上了竟然悟不過來？
　　他趕緊躬身行禮：”彭俊有眼不識泰山，望幫主恕罪！師傅囑晚輩代向幫主問好！“化子爺兩眼壹翻：”好什麽？人家都不認得老化子了，牛鼻子教的好徒弟！“彭俊不敢出聲，垂手恭立。
　　劍心道：”幫主爺，不知者不為過，這位兄臺既已認錯，還是原諒了他吧。“表妹美玉也很同情彭俊，道：”幫主爺，饒了人家吧，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化子爺這才道：”小子，到郎中屋裏來，聽聽是怎麽回事兒。“彭俊諾諾連聲。
　　表姐道：”我姐妹也要聽。“
　　化子爺道：”又不是我費口舌，要聽就走吧！“劍心要的是壹間上房，頗為寬敞，眾人在室內坐下。小二自提水來沏茶。
　　化子爺道：”南京之事，亂七八糟，連蒼山獨夫老不死的和耍猴戲的小醜，都被說成五梅門的幫兇，真是豈有此理，稀裏糊塗。可是偏偏就有些不長眼、沒有腦袋的東西要相信！“表姐道：”沈家父女把經過講了，再聽聽小郎中講，聽聽可有新鮮的，妳少多嘴！“化子爺果然聽話，閉上了嘴。
　　李劍心遂從在青陽縣”濟世堂“當店夥，怎樣替沈家父女治傷，直講到此次與金家父子等人分開，自己赴恒山報信，路經五臺，想來看看，得遇丐幫化子大爺為止。
　　直聽得美玉姐妹倆時而驚奇、時而憤怒、時而歡喜，特別是這位表姐，喜怒形於色，決沒有半點掩飾。性情如同男子，十分豪爽。
　　化子爺道：”聽見了麽？武當的好漢，今夜還要不要拼殺壹場？“彭俊窘得不知說什麽好，想起到沈家挑戰的情形，愧疚萬分。
　　表姐道：”上次到沈家挑戰的就是妳小子，伍爺爺要不是看在武當妳師傅面上，那天妳還能安然離開麽？當英雄就可以不分是非？就可以聽信人言亂打壹氣？“彭俊紅著臉，低著頭，像個挨訓的娃兒。
　　劍心道：”這也難怪彭兄，三大派壹口咬定，天下還有幾人不信？“瘋丐道：”化子爺就不信！“
　　劍心道：”幫主獨具慧眼，豈同壹般人？“
　　瘋丐樂道：”知我者，沒影兒的小郎中也！化子爺有賞！“表姐壹撇嘴：”妳有什麽賞人家的？“
　　瘋丐從懷中摸壹陣，還居然摸出個小玉佩出來，隨手就遞給了李劍心。
　　劍心接過壹看，透綠晶瑩，十分艷麗，正面有個”令“字，背面是個”符“字。
　　表姐無限驚訝：”妳瘋了，怎麽把丐幫的最高令符給了人家？“劍心壹聽，方知此物的價值，連忙雙手捧還道：”這個符是貴幫信物，在下不敢領受。“老化子眼壹翻：”怎麽，妳不要？“
　　李劍心道：”不是不要，是不敢要！“
　　”妳知此令符的用處麽？“
　　”不知。“
　　”持此令符，丐幫弟子任妳調動，見符如見幫主，誰敢不服？“”這……小子就更不敢要了。“
　　”老化子給妳時妳可以不要，妳既然接過去了，那就是妳的了！“表姐道：”小郎中，給妳就收起來吧，這老化子平日吝嗇得很，他常到我們家白吃白喝白拿藥，可從來也沒舍得給點什麽，今日難得大方壹回，妳就成全了他吧！“化子爺十分高興。贊道：”知我者，小淑玉也！“”呸！誰知妳了？只不過妳經常來家混吃混喝混藥，姑奶奶見得多了而已！“美玉推推淑玉，道：”表姐，爺爺最高興的就是見到化子爺爺了，妳別這麽說，化子爺爺會不好意思的！“瘋丐道：”對嘛，化子爺壹不高興，就不上妳家去了，妳爺爺不氣死才怪！知我者，小美玉也！“李劍心和彭俊都笑起來。
　　淑玉壹伸手，遞到化子爺鼻子底下：”拿來！“化子爺壹楞：”什麽呀？“
　　淑玉學他聲調：”知我者，……也，知妳者現有三人，妳給了壹人賞賜，我和美玉給什麽？快拿來！“化子爺為難了：”這個符只有壹個呀，要不，妳們輪著要吧！“”呸！誰要妳的令符？令符壹取出來，就會招來壹大堆老化子、大化子、小化子，呸呸！惡心死了！“”別的沒有了呀，化子爺命苦，天天討飯、哪有……“”別羅嗦，給是不給？“
　　”這……“
　　”以後還想拿我的藥麽？吃我炒的菜麽？“
　　”表姐，別為難……“美玉勸道。
　　”不行，人爭壹口氣，他不給，不是小瞧了咱們嗎？“瘋丐無可奈何。又把手伸進懷裏，小心翼翼掏著探著，十分不情願地把東西掏了出來。
　　眾人眼前綠光壹閃，只見化子爺手心上攢著兩只綠玉戒，晶瑩閃爍，十分貴重。
　　淑玉大喜，伸手就搶。
　　她抓了個空。
　　化子爺手縮得好快。
　　淑玉壹拐手，揪住化子爺的胡子。
　　化子爺大驚，叫道：”我不是不給呀，是有話說。“”拿來再說！“
　　化子爺只好把戒指遞出，道：”有話申明在先，化子爺給姑娘們的嫁妝提前給了，以後可別纏著再要第二次，化子爺窮呀，可經不起訛！“”呸！“淑玉啐了壹口，臉也紅了。
　　戒指到手，姑娘們放在手上把玩。
　　李劍心將玉佩捧在手心裏，不知怎麽辦才好。
　　化子爺道：”還不快收起來？“
　　李劍心只好謝了。
　　化子道：”武當小子，妳來五臺幹什麽？“
　　彭俊道：”奉師兄命赴恒山聯絡，商議對付五梅門壹事。“化子道：”五臺山血案發生，化子爺正遠走關外，這回也是來瞧瞧。好，恒山這場熱鬧算趕上了！“淑玉喜道：”我姐妹運氣好，壹塊走吧！“
　　美玉道：”不成啊，爺爺等我們的藥呢。“
　　化子忙問：”什麽藥？“
　　淑玉道：”沒妳的份，爺爺要配制的壹種增長功力的藥，還差三昧，這五臺山北臺上有，我們明日采完不就行了？遲回幾天有什麽要緊？又不是等著救人。“”藥是給誰吃的呀？“老叫化子壹副貪婪相。
　　美玉道：”給沈家姐姐。“
　　淑玉接道：”給沈家妹子服了增長功力，明年好收拾這武當小子呢。“彭俊聽了暗暗驚心，明年的麻煩還多呢。
　　李劍心道：”在下明日陪二位采藥去，好麽？在下自己也要采些藥呢。“淑玉道：”有什麽不好，去就去。“
　　老化子道：”妳們統統去吧，老化子也省了心，在恒山等妳們。“淑玉道：”妳不是省心，是省錢。生怕吃妳那幾兩銀子。“說著站起來，姊妹倆回房歇息去了。
　　劍心問：”這兩位姑娘的爺爺是誰？“
　　化子道：”妳們郎中的祖師爺，人稱‘起死回生’常沖，聽說過嗎？“劍心道：”聽說過，伍老爺子還把我當成他老人家的弟子呢。“化子道：”待以後化子爺帶妳去拜師，妳的長進可就大咧！“劍心連忙稱謝。
　　當晚各自歇息。
　　第二天壹早，化子爺已不知去向，四人便往五臺山最高的北臺葉鬥峰奔去。
　　李劍心早就想煉制固本培元的靈藥，以助父母和高威等年輕小俠練功，增長功力，今天是個好機會，心裏十分高興。
　　壹天采摘下來，四人相處已十分融洽。相約又到西臺掛月峰去了壹趟。幾天下來，收獲甚豐。
　　彭俊不懂藥草，就替二位姑娘拿藥，常淑玉戲稱他為”挑藥童子“，他也樂於以此自居。
　　第五日，四人便往恒山進發。
　　【未完待續】
　　字節數：31753字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