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無法彌補

　　田蜜蜜……兩位挽著手從田行健身旁經過的女孩詫異地轉過頭，古怪地看了他壹眼，然後面面相覷，忽然爆發出壹陣壓抑不住地大笑，似乎是覺得不太禮貌，其中壹位漲紅了臉拉著同伴就跑。
　　還有壹位身穿風衣提著公文包的中年男子，手裏拿著飲料正邊走邊喝，聽見聲音壹看身旁的田行健，噗嗤壹聲，連連咳嗽，漲紅了臉忍住笑壹邊抹著身上灑落的飲料，壹邊快步離開。
　　被叫到小名的田行健簡直無地自容，站在街口人來人往中壹個憨白的胖子，居然被人蕩氣回腸地叫做田蜜蜜，這臉沒地方擱了。
　　安蕾也覺得自己叫得實在太大聲了，咬著嘴唇轉過頭，看著周圍行人看過來的眼神，俏臉羞得通紅，壹把拉住田行健的手，把他拉進了路口拐角的壹間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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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的咖啡廳裏很清凈，兩個人選了個靠近街面落地窗前的座位坐下來。
　　男侍應拿著飲料目錄過來，禮貌地欠了欠身道：“請問，兩位需要些什麽飲料？”
　　“我要壹杯西瓜汁，她要……”胖子原本不假思索的話忽然有些遲疑，聲音變得有些小，不能確定地道：“……柳橙汁……？”
　　在男侍應詢問地眼神中，安蕾靜靜地點了點頭，她看著田行健，忽然紅了眼圈，輕輕咬著嘴唇扭過頭去。
　　壹時間相對無語。
　　街對面大樓上的巨型光幕電視正在直播聯邦迎接拉塞爾的儀式，圖象中的拉塞爾已經穿上了聯邦上將的制服，從壹個敵對國家投誠過來，立即搖身壹變為另壹國的上將，這樣的例子實在很少見。
　　總統漢密爾頓發表了他的演說，演說與其說是歡迎拉塞爾，倒不如說是對加查林帝國發動反攻的檄文。
　　兩個人靜靜地看著電視，都有些心不在焉，腦子裏回想的，卻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時，壹個抱著西瓜汁，壹個抱著柳橙汁，手拉著手相視而笑的情景。
　　壹別多年，她還喜歡喝柳橙汁麽？
　　壹別多年，他終究還記得我喜歡喝什麽！
　　男侍應很快把飲料端了上來，兩個人回過頭，眼神看見對方時，都有些慌亂，不約而同地轉頭看著侍應道：“謝謝。”
　　侍應被兩人的目光嚇了壹跳，那麽誠懇地感謝這還是他從業以來的第壹次，受寵若驚地連連搖手道：“不用謝，不用謝，請慢用。”
　　眼看著對面的胖子壹副又準備扭過頭看電視的逃避樣子，紅著眼圈的安蕾不想再沈默下去。
　　“告訴我，為什麽來當兵？”
　　這是安蕾的第壹個問題，她被這個問題逼到快要崩潰了，她很想知道答案，這個在自己心裏永遠也不適合成為軍人的男孩，為什麽會選擇這條道路。
　　田行健有些茫然，他的眼神收了回來，看著眼前的西瓜汁，有些出神地道：“我也不知道，畢業了，我好像已經沒了目標，潛意識告訴我，也許成為壹個軍人能讓我找到我所失去的。”
　　看著安蕾，田行健在心底默默地加了壹句：“也許，這樣會離妳更近壹些。”
　　眼淚在安蕾的眼眶裏打著轉，她輕輕地問道：“把兩百多名聯邦士兵帶回來，妳是怎麽做到的？”
　　田行健苦笑著道：“妳知道我是個膽小鬼。恐懼，有時候也是壹種力量……我只是想方設法逃命而已……”
　　安蕾的眼淚幾乎快要忍不住了，她的心裏壹陣刺痛。田行健說得簡單，可是安蕾知道，在踏上戰場那壹瞬間，他要忍受多麽難熬的恐懼。在成長為壹位聯邦英雄之前，他要經歷多麽多的磨難。
　　安蕾仰著頭側眼看著窗外的天空，努力想把心疼的眼淚收回去：“妳知道自己是膽小鬼，妳為什麽那麽傻，為什麽要來參與這場和妳根本就格格不入的戰爭？”
　　田行健沒有看安蕾，他靜靜地看著窗外的人流，聲音有些辛苦，有些疲倦：“逃不開的，在這個旋渦中，沒人能夠獨善其身。如果戰火終究蔓延到首都，我壹樣逃不掉。這樣……至少我離我所失去的更近壹些。”
　　安蕾癡癡地望著天空中的雲朵，心裏又是欣慰又是悲苦。
　　她知道他所失去的是什麽。曾經的那個男孩已經不再是遇見危險的時候轉身逃跑的小孩了，他已經成長成壹個男人，壹個依舊膽小迫不得已投身於戰爭，卻找回了勇氣，甚至比大多數人都勇敢的男人。
　　悲苦的是，這個人，用近十年去犯下壹個錯誤，他始終不知道，他所失去的是什麽。
　　兩個人靜靜地沈默著，良久。
　　安蕾終於下定了決心，她要告訴這個人……壹切的壹切。
　　眼淚又壹次在安蕾地眼眶裏打著轉，她的聲音如同在遙遠的雲端：“妳是個傻子，妳沒有失去，壹直都沒有！十年前，我沒受到傷害，那不是我離開妳的理由。我爸爸壹直把妳當他的親生兒子，他說，要讓妳經歷該經歷的壹切。”
　　“那天，他罵了妳，趕妳走！妳應該知道他有多麽心疼。好幾次，他都去看妳，站得遠遠的看著妳……媽媽勸他，他就是犟，不願意去叫妳回家。”
　　往事壹幕幕從安蕾的腦海裏掠過，她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那是壹種說不出的委屈。
　　“直到他去世，妳都沒有回去過！我恨妳，我也恨他，我恨妳們兩個！”安蕾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她猛地站起來抓起手提袋跑出了咖啡。
　　田行健呆呆地看著窗外，看著安蕾的飛行車離去，他的大腦有些反應不過來：“安爸……去世了……”
　　那個慈祥而又嚴厲的中年男子，那個在自己的父母去世以後壹直陪伴著自己的人，那個帶著兩個小孩壹起玩耍的，經常累得氣喘籲籲有些發福的中年胖子，那個最親近的人……去世了？
　　壹股悲酸直沖鼻腔。
　　田行健哭了，在客人漸多的咖啡廳裏，肆無忌憚淚泗滂沱，他早已經把那個人當做自己的父親，他壹直沒臉回去，壹直不敢面對那個人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為什麽……他為什麽就這麽靜靜地走了……
　　自己到底是壹個懦夫，壹個永遠也無法挽回錯誤的膽小鬼！田行健號啕大哭，他的聲音裏帶著壹種受傷的哀鳴。
　　在那位慈祥中年人的在天之靈前，他無地自容！